第五百四十六章 竹亭(1 / 2)

铁血残明 柯山梦 2541 字 5天前

嘉兴西南方向的官道上,一队马车吱吱呀呀的行进着,摇来晃去的轿厢中,庞雨手握一张棉帕不停的抹汗,心头涌上来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

他们在杭州跟汪然明谈完,没有多作耽搁便出发经过桐乡前往嘉兴,途中所见的集镇规模堪比安庆一带的县城,这一点倒与庞雨后世的认知一致。

昨天落脚的濮院镇,就是江南地区的丝绸要地,镇中水网密布,河道上船只往来不绝,道路上随处可见力夫和车架,显示商业非常繁华,百姓大多衣着考究,绝大部分人都有鞋子,经济水平明显超过中江的安庆。

途中也比较太平,嘉兴这一带不属于应天管辖,但地理和经济上实际跟太湖周边是一体的,也属于广义上的江南。庞雨因为归属南直隶,应天巡抚衙门经常都转辖区的塘报,江南地区的动乱也在逐年增多,包括张国维驻节的太湖附近,前两年也闹过水贼,在宿松大战后,张国维把许自强短暂调到苏州,才平息了那些水贼。

总体来说江南周边没有大的动乱,在庞雨看来经济也比较繁荣,只是他以前并未来过浙江,还无从对比。从沿江银庄回报的情况看,这几年航运量一直是下降趋势,流寇平息时稍有反弹,但随着八贼复叛,今年往上江的航运量骤减。江南是商业经济,可以推论他们的经济情况也在变差。

但即便如此,跟白骨千里的北方相比,仍可以称得上是天堂。

在相对安全的路途中,庞雨心情颇为放松,从当了武官之后,还少有这般轻松的的旅途,平时打仗行军不说,即便外出到南京时,都是在银庄和百顺堂住着,办的都是公事,此次去杭州,也是带着目的,而且跟汪然明并不熟悉,一路上都在考虑跟徽帮斗到什么程度,最多能妥协到什么程度,并没有放松下来。

这次去嘉兴也是办大事,但之前已经大致议定,张溥虽然没见过,但心理上并不陌生,心情是比较轻松的,只是乘坐马车却很难受。

从杭州出来之后钱谦益一改常态,非要让庞雨和阮大铖都坐马车,还要把车帘放下。而且一点不着急,途中故意拖着行程,一天只走三五十里,

此时的马车车架没有任何减振,庞雨只能靠自已的肉垫,军中的车架也是如此,所以庞雨平时在军中从来不坐车,现在骑着马南征北战的将军,坐马车竟然差点晕车。

庞雨怕传出去丢人,只得把恶心忍下去,低声把钱谦益骂了一通,这位东林大佬不想被人认出,也不想庞雨和阮大铖被人认出,但庞雨都没来过浙江,就算大摇大摆在路上走,也没人认识他。但这里钱谦益最有资历,庞雨被迫坐了几天马车,全身骨架都要散架了一般。

此时阮大铖也坐在轿厢中,这个大胡子平时坐惯了马车,状态比庞雨好很多,原本他自已有马车,估计是途中无聊,从濮院镇出来后便要跟庞雨挤一个马车,途中不停说话。

“不妨告诉庞小友,此番去嘉兴,老夫复起之事就要着落在周老先生身上。”

阮大铖挥舞着折扇,胡子随着扇来的风摇摆,从那天骂完谢三宾,阮大铖的状态就一直有点亢奋,庞雨一直以为是骂人的效果,现在看来是又有复起的希望。

“那恭贺阮先生。”

阮大铖呵呵笑着摆摆手,“光是老夫自已恐怕还不稳妥,昨日我又跟虞山先生请托,他已经应承了,由他再跟周老先生提出,这样便更可靠了。”

庞雨见阮大铖兴致高,顺着他的话头凑了个兴,这个政治联盟中,阮大铖是南边的联络人,但也是最弱的一方,他参与其中的诉求,就是重新入朝为官。

庞雨偷眼打量了一下阮大铖,这大胡子已经五十有三,对这个官身却还没放下,刚刚在南京遭到公揭重击,转头就又开始满怀希望,说到复起时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但是吧,他们两人怕还得缓两日才能见面。”

庞雨诧异的道,“为何还要缓两日。”

“周老先生和钱先生有些前尘旧事未了,恐怕还急不得。”阮大铖露出回忆的神情,“当年虞山是东林干才,官至礼部侍郎,原本已经定了入阁,有东林为后盾,日后任首辅是迟早的事,正巧浙江的科考舞弊案发,有人举告说当年乡试士子买通考官,在卷中末尾写上‘一朝平步上青云’几个字为暗号。当时周老先生和温体仁抓住不放,闹得满朝皆知,皇上便让查明,结果那试卷上果真有‘一朝平步上青云’,由此断言不是诬告,虞山先生这下就脱不了干系,最后不但没能入阁,连官身都没保住,只能回乡当个文首,从此再也没能入仕,对虞山先生不啻于生死仇敌,说来还是周老先生有所亏欠。”

庞雨点点头,此事暗哨司曾在回报过,比阮大铖说得更明白,不是正巧案发,背后就是周延儒和温体仁策动的。

这个联盟里面三方大的势力,阉党、东林、复社,以前斗来斗去,恩怨情仇自然不少,张溥和吴昌时能把这几方纠集到一起谈判,就是了不起的政治胜利。

“但也正因此,周老先生恐怕不好回绝虞山先生的提议,所以老夫才请托……”

阮大铖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下了,颜观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人,天如先生在前方凉亭远迎。”

庞雨估算距离嘉兴也不远了,听到张溥来迎接,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马车,出了轿厢后,看到钱谦益也下了车,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庞雨连忙跟在他身后,几人一起向前方凉亭走去。

途中庞雨打量着凉亭里走出的人,张溥体态瘦削,容貌有些显老,但庞雨知道他实际上才三十七八岁,看起来却比五十三岁的阮大铖还老一些,走路时的步伐有些漂浮,恐怕身体状况不太好。

“虞山先生。”还隔着老远,张溥就对着钱谦益施礼。

钱谦益显然对张溥比较熟悉,亲切的回礼道,“有劳天如远迎至此。”

“在下知道今日要见到虞山先生……”张溥目光转向阮大铖和庞雨,“集之和庞将军,心中切盼难耐,在园中坐卧不安,便干脆出门走走,也好早些见到各位,现下这心头总算不慌了。”

钱谦益哈哈一笑,张溥走近两步,先跟阮大铖打了招呼,两人显然也早就见过,最后才来到庞雨跟前。

庞雨拱手道,“晚生庞雨见过天如先生。”

张溥上下打量庞雨半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闻庞将军之名久矣,密之、次尾、维斗、来之他们都跟某说,该当去南京与将军一见,只是俗务缠身未能成行,今日终于得偿夙愿。了。”

庞雨躬身道,“理应晚生来拜见先生,得复社诸公襄助良多,今日总算有机会面谢,晚生也是得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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