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和邱大为埋头吃着面,只当装作没看见这老夫少妻恩爱的一幕,心下却是欣慰不已
面条吃完,敏敏和翠珠收拾了碗筷,便上楼歇息去了
“孙伯,你晓得这个众义社,是个什么来头”陈叫山忽地问。
孙伯猛一怔,用毛巾轻轻擦一擦指甲印子上的汗水,“众义社那是一帮子敢玩命的亡命徒呀”
听完孙伯一阵叙述,陈叫山喃喃着,“噢,原来是这样”
“陈会长,你打听众义社,是”孙伯问。
陈叫山当然不会说今晚敏敏和翠珠,被众义社的人纠缠的事儿了,“也没什么,就是外面的人总说众义社这,众义社那,所以就好奇问问”
三个男人聊了一阵,话题说到了航运上,孙伯无限感慨说,“也不晓得这仗打到啥时候啊日本人的军舰,据说都到了江阴,现在整个上海的船,都是出不去,上游的船,也都来不了上海,唉,何日是个头啊”
陈叫山眉峰堆聚了起来,唏嘘着说,“整个东北、华北,遭受着战火冲击,多少同胞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耕,无论是前线的将士,还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多少人为了保卫国土,血都淌红了土地咱航会遇到这么点儿小小困难,又能算个什么呢”
“不是我说丧气的话,以我估计,上海怕迟早也守不住”邱大为也感慨万端,“孙伯,如若不行,你带着小婶和翠珠,跟我们到汉口去吧”
孙伯连连地摇着头,“我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去日本人就算打了过来,就是死,我也死在上海,我哪儿也不去”
三人一阵吁叹,屋里顿时陷入沉默
为消沉默之气氛,孙伯拿出香烟来,正要给陈叫山和邱大为散烟,却忽然听到房门被人“嘭嘭嘭”地敲响了
“你们找谁”
孙伯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两个黑衣汉子,其中一位汉子说,“打搅孙伯了,我们找一下陈先生”
陈叫山和邱大为便出了门去,走出几步了,方才那位汉子,凑到陈叫山耳边,低声说,“陈先生,杜先生托兄弟们到处找你,说有大事与你商量呢”
第704章必有深意
“叫山,邱会长,这么晚叫你们来,是要让你们见几位朋友”
在杜公馆,陈叫山一见到杜先生,杜先生并未提说所谓之大事,倒说引荐几位朋友。
邱大为随陈叫山一同前来,心中疑惑愈重
一则,邱大为虽早陈叫山多年,进入两江航会,无数次来往汉口与上海之间,但因于江湖位低,境界小凡,数年来,莫说是结交杜先生,便是杜先生长何般模样,邱大为也只是在报纸上所见。
纵是后来陈叫山借助范老大之荐,结识了杜先生,邱大为随陈叫山多番到上海,杜先生设宴款待之,也多是群英毕集,绝少有单独交流时。
正如此次,邱大为随陈叫山,又来上海滩,杜先生办那募捐晚宴,发放请柬时,也只给陈叫山一人
而今夜,邱大为听青帮兄弟说,杜先生有大事要与陈叫山相商,便在一路口停步,拱手道别,而青帮兄弟则说,“邱会长,一起过去嘛,时候还早”
这是有意邀请我去杜公馆啊
见到杜先生了,杜先生热情得很,亲自起身为二人倒茶,称陈叫山一口一个“叫山”,称邱大为,则是“邱会长”。
邱大为晓得:自己与陈叫山的江湖地位,那是天差地别,不属一个层次。
直呼其名,颇带亲昵,姓氏套其职位,则又难免客套,流于程式,淡淡疏离
引荐几位朋友相见,算是何重要大事呢
邱大为心中揣测着
陈叫山却是无一丝疑惑与不解,在陈叫山以为:杜先生这般之江湖地位,较于常人,自有些许异处。
正如那句“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气”,便是玄妙得紧,又精准得紧
在杜先生这儿,杀人割头,刀光闪闪,枪炮隆隆,兴许是一杯淡茶,一支香烟,一句昆曲般淡淡轻轻;而一个面子,一道礼数,一个场面,一个人情,兴许又如建造一艘军舰,一架飞机那般精细异常,不可懈怠丝缕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
陈叫山手捏茶碗盖子,轻轻刮磨碗沿,轻吹茶叶翻翻,邱大为则是正襟危坐时,侧门一开,有五人随杜先生走过来,杜先生先伸臂向陈叫山和邱大为,作着介绍,“汉口两江航会陈叫山,邱大为”
陈叫山将茶碗轻放,起身,拱手,面带微笑,不卑不亢
邱大为则是身子直着,觉得不妥,又立时冲那三人躬身,复又拱手,略显紧张
“这位是孔氏军械厂的孔晤忠”
杜先生手臂指向一位一身藏蓝长衫的老者,老者微微颔首,报以微笑
“万福锦华织染厂的刘祥荣正兴印刷公司唐恺闸北郑氏纱厂的郑俊豪天会化工厂的苏瑾生”
杜先生逐个地介绍着,陈叫山和邱大为亦逐个地行拱手礼,连连说着“幸会幸会”。
陈叫山从此五人的形貌气质判断,这皆是上海滩盛名赫赫的风云人物
深夜约见这五位大人物,又是在杜先生的个人小茶室里,能说这样的引荐与相见,是为小事么
必有深意
必为大事
屋内八人,都是场面人,都经场面事,大家坐下后,彼此寒暄孔氏军械厂的孔晤忠孔先生,年纪最长,先以长者之关爱语气,问陈叫山和邱大为各自家庭情况,来上海之行程等等;陈叫山便询问孔先生高寿几何,高赞孔先生身体康健,算以应之
天会化工厂的苏先生,人很喜气,轻松提说起近来大世界剧院里,上演的几部欧洲歌剧闸北郑氏纱厂的郑先生,与正兴印刷公司的唐先生,就着大家所喝茶叶,谈及了中华茶道之流派万福锦华织染厂的刘先生,则向陈叫山和邱大为询问起汉口近来的天气
众人一阵寒暄,皆感轻松随意,惟独邱大为觉着有些身紧,仿佛茶也喝得没甚滋味儿,不时地瞟墙上的挂钟:大半夜的,大家都说这些,似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吧
身为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