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杜先生,坐在大家中间,反倒话语不多,只是不时地会心一笑,附合一言
末了,杜先生长长一叹,说出了身为主人和引荐人感觉的话来,“日本人就要全面打过来了,上海上海只怕是守不住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肃宁起来了
“唉要我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了,理当是将这把老骨头,埋在黄浦江边了,夜夜尚能听见上海的风声、车声、曲声、人声,乐一个逍逍遥遥的千秋大梦”孔先生吁叹着,一头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白之光,“可如今看来,我是做不到,实难遂愿喽”
“孔老,话也不是这样啊”苏先生身子端端坐了,两手平平放膝盖上,眼睛却朝上看,吁一口气,无尽唏嘘,“越是打仗,你孔家的军械,越是为国供给利器的紧要关节”
“是啊”郑先生随之附合道,“国难时日,只要人心不散,国脉犹在,小鬼子能猖狂一时,难长久得势,夺了我们的,终要还给我们”
杜先生起身为陈叫山倒了茶水,随着茶壶嘴里流淌着的“汩汩”声音,杜先生唏嘘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叫山的手指,在茶碗旁轻轻点点,以示感谢,同时,也做思考,脑海中终于形成了一个完整轮廓来
“诸位好友,我两江航会的船只,来往于汉口上海之间,多年来,少不得诸位好友之帮衬,能到今日,延续不绝,全仗众友时时处处,大大小小的帮助、关照”
陈叫山既已感觉出众人有事求助于自己,但却不大好直言告之,便主动涉及了话题,“值此国难岁月,覆巢之下,安无完卵我们理应同心携手,风雨同舟,共经生死荣辱,为国家,为民族,为我们自己,为抗战之胜利,贡献我们的光热”
众人看着陈叫山,听着陈叫山的话,皆感欣慰
第705章最大困难
陈叫山话题至此,杜先生默默环视众人,便说,“叫山,有一件棘手之事我思来想去,也惟有你能帮到”
杜先生说,上海许多工厂眼见战事一吃紧,心急如焚,却又徒之奈何。有人趁着时局不稳,大发几笔横财,而后卷了金银细软,远赴香港海外;有人每日借酒浇愁,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心态,消沉自我,醉生梦死;有人忙着为自己的买卖,寻找接手之下家,情绪悲观,哪怕贱价,亦不犹疑;更有甚者,竟暗中通了日本人,干起了为国人所不齿的汉奸勾当
而孔先生他们几人,对自己的产业,怀着深深的感情,业无大小,敝帚自珍,到了如今这关口,几番纠结,却终难割舍下那份感情,独自离开
而且,类如孔先生的军械厂,关乎国家战备,于军事实力之提升,有不可估量之作用,如鹰之翼,似龙之爪而一旦军械厂落入日本人之手,于国民而言,先是精神上的沉重打击,且会令日本人凭此,参透我军之诸多兵工之玄机,后患无穷
而类如郑先生、刘先生、唐先生、苏先生他们,要么关乎民生,要么乃是民族工业之魂灵,之脊柱,岂可说舍便舍,说弃便弃
因此,孔先生联络一众实业朋友,求助于杜先生门下,希望杜先生能给予帮助
杜先生一番思索,觉着此事极难
大凡大型工厂,其核心所在,一是人才,二便是机器设备,人有两条腿,天涯海角,自有奔走,可机器设备,体积庞大,重量超沉,无腿无翼,想欲迁移,谈何容易
杜先生便想到了两江航会,想到了陈叫山。
大型机器设备之远途运输,最宜走水路,运输成本最低
陈叫山之前一直觉着,自己欠着杜先生的诸多人情,一直没有契机去还。
先前杜先生为国募集军需,出力,出钱,出言,出面子,杜先生自己,未得一利。
当杜先生求助陈叫山,帮其调集粮食,而后掣肘住张汉奸,并派青帮兄弟日夜连轴转,时时处处保护陈叫山时,令陈叫山越发觉得:杜先生的人情难还啊
自己帮杜先生的太少太少,杜先生帮自己的,太多太多
目今,上海滩的实业巨子们,求助于杜先生,杜先生若非受行业所局限,一般情形下,是断断不会向我陈叫山寻求帮助,给我制造压力的
而现在,现实情况是,杜先生已然开了金口
这是一种信任
这是一种情谊
这,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报答杜先生常年关照之恩,一个还杜先生之人情的机会
陈叫山岂会婉拒
“杜先生,诸位好友,此事包在我陈叫山身上”
陈叫山终于说出了一句大家最想听到,最喜欢听到的话,岂料,陈叫山遂即又说,“将诸位好友的大型机器设备,由上海转运至武汉,甚或重庆去,换作往常,实在不算一件大事可如今正值战争,战火连连,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太多因此,我希望,大家出谋献策,齐心协力,尽量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若是惯常来说这话,众人兴许会以为陈叫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明着答应,暗着推脱。
可是现在,没有人会这么认为。
日本人的军舰,就在常州、江阴一带停泊,卡住长江咽喉,单就这一点,便是一个难中之难
陈叫山没有说那种胡天胡地的大话,这反倒令众人尊敬,愈发感到了陈叫山的沉稳、理智、不圄客套俗路
邱大为又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想张一个哈欠,但觉着太失礼,强忍着,咬了牙,用手掌盖住了嘴巴
这一幕,被杜先生看在了眼里
“我看这样吧,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八人,还是在这间屋里,继续商量讨论转运之事”杜先生说,“孔老年事也高,熬得太晚,于身体不好我们越是要抢时间办大事,越是要注重休息,休息好,才能事半功倍嘛”
回到酒店,关上了房门,邱大为张了个哈欠,“会长,我思来想去,觉着这转运的事儿,真不是那么容易啊”
陈叫山站立在窗前,望着灯火闪闪的黄浦江,附合唏嘘,“是啊,是不容易,不容易得很啊”
邱大为嘴巴动了一下,原本想说“我们接下这活,若是完成不好,岂不是有负众人,有负杜先生,还砸了我们两江航会的牌子”,但一眼看去,见陈叫山的背影,停驻窗前,如一道剪影,似透着无尽之唏嘘慨然
邱大为将头一低,还是说了句,“会长,早些歇着吧”
第二天七点,陈叫山和邱大为便到了杜公馆、
七点半时,孔先生他们五人也都全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