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我不想要,嗯,真的不想要”陈叫山撇着嘴,连连摇头,“如今兵荒马乱,有钱恐怕没命花呀我们也想跟日本人合作,你想想看,日本人多厉害啊,跟日本人合作多好啊,前途无限光明啊,对不对,白爷”
陈叫山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拍在倾倒一侧的椅子上,“呶,照着抄一遍,也就算是我们给大日本皇军的一点见面礼了”
信纸上的笺头印的是红色仿宋字“大东亚共荣圈之上海维持会”,其下是墨书小楷,“兹有上海维持会中原桑庄特给团白朗,以应战时特需,奉命前遣,征调秘囤军粮见笺身临,即刻急办,勿缓”
待硬头狼将信看完,陈叫山早已经将笔墨信笺摆好,“白爷,请吧”
原来是这样
硬头狼什么都明白了,不禁长叹一气,只得抓起了毛笔
陈叫山将硬头狼抄好的信笺,拿在手里,一抖,“白爷这字真漂亮,瞧这签名,啧啧,多好来来,再摁个手印吧”
当天夜里,一队人马在夜色中疾进,由桑装县城,直奔山龙镇
拂晓时,浩浩荡荡的送粮大军,将一车车的粮食,运到了桑庄县城,运往城北火车货站
陈叫山将硬头狼拉到窗户跟前,指着窗外说,“瞧,太阳终究是要出来的,黑夜再长,挡得住太阳么”
两人站在窗前,被一缕缕的霞光照着,像两个金人一般,浑身灿灿
“白爷,走好,下辈子别再当汉奸了”
陈叫山举起枪
“”
第697章酒会风波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花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唱片机里缓缓飘出的曲儿,月光倾洒般,乳雾笼笼,悠扬回旋,飘荡在临街酒店一房间
立身窗前,轻掀开白纱窗帷,十六铺码头上的灯火,串了珠子一般,在黑丝绒的夜色中滚动,迷晃着人的眼睛。
晚风入,其间夹杂着黄浦江里升腾的淡淡水腥味儿,夜行丽人的胭脂香水味儿,楼下咖啡馆里略略油腻的奶油味儿,甚或,在陈叫山的鼻息里,还有隐隐的火药味儿
来上海已经两天,所调粮食,皆已入杜先生的仓库,只待统一分派。
依照杜先生的安排,陈叫山先住进酒店里,待某些情势察探清楚,再公开抛头露面
这是一座江湖味道浓郁的都市。
陈叫山点了一支雪茄,慢慢吸,吐一团烟雾,见其在窗外飘啊飘,终至散轶
“咣咣咣”三声敲门,声音低低
陈叫山通过猫眼朝外一看,连忙打开房门,喊一声,“杜先生”
杜先生环视着房间格局,走到沙发前,一抛长袍前摆,缓缓坐下,“叫山,委屈你了”
陈叫山便说些“挺好,没什么”之类的客套寒暄话
“我查了一下,看不出事情有泄露的迹象,这就挺好,叫山你办事,总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杜先生笑一笑,脸上却忽地又阴了下来,“那个木林阿三,就算要对付你,也得先迈过我这一关他以为聪明得很,栖了高枝了,殊不知道,取他脑袋的人,比城隍庙的香客都多”
陈叫山自然听得懂杜先生想表达什么意思,便不赘言,只说,“谢谢杜先生”
杜先生两手在扶手上一撑,起身,站立窗户,两手背在身后,“明天晚上,我办一个募捐晚宴,到时候,你为贵宾,好好跟各路朋友们交流交流”
陈叫山晓得:杜先生举办的晚宴,少不得各界名流,亦不乏各路的记者,要面对镁光灯和话筒,那样的场合,人其实也是蛮累的
“杜先生,我就不必去了吧”陈叫山淡笑着说,“毕竟”
“没有什么毕竟。”杜先生转过身来,微微笑着,“叫山,我晓得你的想法,我可以给你说:在晚宴上,你愿意说几句话,就说几句话,一句不说都可以;愿意跟谁碰杯,就跟谁碰杯,甚至任何人都不碰杯,也可以至于记者,给个微笑便好,他们懂得怎样做”
“叫山,我各种各样的朋友都有,惟独你陈叫山,最不一样”说到这里,杜先生抬手一指窗外,“世界之大,江湖之广,多少人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就像这一条黄浦江,多少英雄豪杰,曾经雄心万丈,在纷纭时局里,世故通融中,被磨砺去了棱角,变得胡天胡地,蹉跎成了一颗颗沙砾”
是日的募捐晚宴,在金莱尔酒店三楼大厅举办。
陈叫山到来时,大厅里已有多人,陈叫山踩着红地毯,缓缓步进,摘下礼帽,同来宾点头,报以微笑
在杜先生的特地安排下,整个大厅,不设座椅,所有人都站着,自由走动,体现朋友间的坦诚相对,无圈子之隔,无身份之别
大厅靠墙,一转的条桌,摆成“u”形,放满果蔬、糕点、冷饮。
杜公馆的内卫,亲自穿了黑马甲,充当侍应生,端着托盘,载着一杯杯各色酒饮,在大厅游走迂回
“陈先生,请“一位侍应生来到陈叫山身前,一手背后,一手将托盘一举,弯腰,低首,请陈叫山选酒
陈叫山端了一杯伏特加,弯腰,低首,向侍应生还礼
“先生贵姓”
一位身形若麻袋的大胖子,一手端着一杯威士忌,一手挽着一位身材妖娆的妙龄女郎,走到陈叫山身前,打着招呼
“免贵姓陈”陈叫山略略颔首,报以微笑
胖子的眼睛,定定看着陈叫山手里的酒杯,胖子身旁的妖娆女郎,穿一身银鳞的旗袍,唇角上有一颗红痣,那红痣微微一动,淡淡笑着
在近来的上海酒场,大家都惯于喝威士忌和白兰地,极少有人喝伏特加。
因而,胖子和女郎见陈叫山手里端着伏特加,料想陈叫山是从外地来的,且又面生,便对陈叫山就此轻看,觉着陈叫山充满鲁直,且有些土气了
陈叫山乃江湖新贵,但却更是江湖老油条,岂能看不出胖子和女郎的轻看之意
由此,陈叫山只是淡淡一答,亦不去问胖子姓名,何处高就云云
陈叫山之所以选择伏特加,是缘于国难当头,日寇铁蹄,践踏中华国土,令人痛心疾首,酒味淡淡的白兰地和威士忌,不足以暂且地平复心底的悲怆和忧愤,惟烈性的伏特加尚可
“陈先生,幸会幸会,干杯”胖子充满轻看地笑着,将高脚杯递过来,女郎也将杯子递过来
出于礼数,主动提议干杯的一方,应将杯口放低的。而胖子和女郎,毫无此意,将酒杯平平端着,并不下移
陈叫山只装作不懂,飞快地在那两个酒杯上一碰,迅速收回,将一大杯威士忌喝干了
杜公馆出来的侍应生,久经酒场江湖,眼尖腿更快,见陈叫山喝尽了酒,几步跑过来,将托盘先朝陈叫山跟前一举,弯腰,低首,“陈先生,请”
陈叫山将空杯放入托盘,又端了一杯伏特加,弯腰,低首,还礼
胖子和女郎,方才见陈叫山一口喝干了烈性伏特加,越发觉得陈叫山没有见识,乡下粗鲁之徒罢了。
而侍应生来送酒时,先请了陈叫山,没有先请胖子和女郎,却又令胖子和女郎,不禁疑惑了:杜家的人,都是很有眼色的,礼数细节,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看来,这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