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宁静的雪落在地面上,隔着木头镂花的门,赵延听见娘临死前的哭声,她似乎就抵着门锁,一遍一遍呢喃着,延儿,延儿,你爹会骗你,永远永远不要轻信他
中宫的娘娘也曾是掌上明珠,自小荣宠里长大,与当今圣上也曾年少情深,琴瑟和鸣,她去世半年后,赵延的外公外婆也相继离世,整个江东屡出人才的王氏终于逐渐凋零。
赵延从那时就依稀觉得,父皇这么做,不是针对娘亲,而是针对王氏大族,娘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承担了所有后果的棋子。
帝王心太冷,共许白首之人,最后也能落得一文不值,赵延自问做不到。
阮姑娘,我现在还是自由身,但不知这份自由还能维持多久这段时间里,我会帮你传达宫里宫外的消息,成为你的耳目,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信或不信我,我不会打听你的决定,更不会干涉。
赵延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只是名义上,姑娘还是太子妃,父皇让我来见你,有意让你搬入太子府,如有冒犯,我先行告罪我身后也有眼睛盯着,在此处不能逗留太久,今日暂且告辞。
赵延离开时,芸香正从内室中出来,被褥已经全部展开在院子里晾晒,她虽然是赵谦派来监视阮临霜的,但监视不过副业,主业还是宫女,赵谦估计是看她机灵才让她来的,奈何芸香机灵却也老实,这内奸当得实在不称职。
也没人通报一声,芸香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来过了,看桌上剩的茶,这话也说了半晌,她一句没听见,到时候圣上问起来她不好交代,于是硬着头皮走到阮临霜身边,小声道,太子妃娘娘,您方才与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虽然未能正式拜堂,但我现在也是太子妃,夫妻之间联络感情不是应该吗?阮临霜微微笑着答,当然是说些琴棋书画、风花雪月,我还让太子殿下常来。
您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芸香不好接话,只能低着头站在旁边,这宫里竟然也有老鸹,站在树梢上聒噪的没完,阮临霜望了一眼,忽然道,似乎要下雨了。
这只老鸹从风雨中穿行而来,身上的羽毛还沾着水珠,一双漆黑的眼珠子望着阮临霜,它的左脚上绑着竹筒,里面装的信是柴筝所写,还带着浅淡的草药味。
小公爷,这么大的雨不知何时才能停,你要不要躺下来睡会儿?
出了长安城,便由陆路转水路,柴筝与宽圆汇合,土匪分拨成两批,一批□□人由宽圆带领,跟着柴筝走水路,另一批由老三带领,继续走小道和官道,长寿也跟着他们,一来方便打听消息,二来看看能不能再收拢些江湖人士。
柴筝此时正披着衣服坐在桌案前,这船也是宽圆提前置办的,普通的民用船多是摆渡用,客船也不够坚固,行路短并且畏惧风雨天,以宽圆当强盗的经验,他斥巨资搞了条海上运盐的商船。
船身之前遭事故,撞坏了一点刚刚补上,原本是不允许租赁的,奈何宽圆给得太多了,只要两个月内能还回来并且没有破损,这波生意就不亏,宽圆信誓旦旦的还签了保证书。
那会儿长安甚至整个大靖都太平的很,往来路上最遭也就是遇到水匪,谁能想到宽圆拖着这条船是往黄海奔着打战去的,就没打算完整还回来。
船身坚固灵活,不算特别大,吃水也不深,一些狭窄的河道都能穿行,两江之地出来的土匪偶尔也干个江上打劫的活儿,精通水性且会驾船,倒是把生养在漠北的顾恨生晕得够呛。
柴筝的伤因为舟车劳顿,一直没愈合,稍微有点感染,章大夫还动了一次针刀,将外面的腐肉剜去重新上了药,并叮嘱柴筝好好休息,能躺着别坐着,能坐着别站着,柴筝也很听话,离长安离了一个昼夜,中间就给小阮涂了一幅画报平安,其它时候都在喝药睡觉。
她是被外面的风雨摇醒的,这场雨声势浩大,隐隐还有雷声,外头的土匪们打着号子正在收帆,横竖睡不着,喝了药就坐了起来。
她呆的船舱是最大的,后面是帘子隔开的被褥,前面是桌案还有一个煎药的小炉子,小炉子是下雨后搬进来的,烧炭毕竟烟火大,密闭的空间容易把人呛死。
宽圆刚从外面进来,屋檐下擦了擦头发,把湿气留在门边上,否则章行钟又要发火了。
一个看病的大夫,将脸耷拉下来莫名的很吓人,宽圆都不愿意招惹章行钟,生怕自己哪一天犯在他手上,先喂半斤苦莲心。
小公爷,你的伤还疼吗?宽圆有些担心。
他们一帮糙汉子,就算当年读书的时候有心细的,土匪当了几年,也早已习惯大刀阔斧,没了阮姑娘,许多细节处难以兼顾,只能靠小公爷自己顶着。
柴筝血气尚未恢复,整个人虚弱且苍白,往宽大的衣服中一裹,看起来年纪更小,却谁都对她尊敬有加,宽圆甚至不敢靠她太近,怕自己身上的水沾到干燥的桌案。
柴筝摇了摇头,不必担心,章大夫照料的很好。她正在纸上画小人,其中一个像是阮临霜另一个则像她自己,柴筝丹青不错,这么小两个蚊蝇一样的人,还能看出动作来阮临霜在替她揉伤口。
小公爷说这话口不应心宽圆当然知道,可这时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话说完了,宽圆有些尴尬,他正要开口问到了两江,小公爷打算怎么办时?忽然从风雨中飞进来一只鹰隼,充分展开的双翅长有一米多,带着肃杀之气从宽圆面上拂过,将土匪头子吓得差点拔刀。
这只鹰随即收起翅膀,爪子逮住了桌案一角,木头被抓得往里凹陷,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桌角怕是保不住了。
鹰的胸口挂着一只瓷瓶,它有些乖巧的将头伸过去,让柴筝摸了摸,扭头看向宽圆时,眼眸子却睥睨且高傲,宽圆想摸鸟的手就默默缩了回去。
鹰是从黄海之滨过来的,这只鹰是柴远道的宝贝,经过三年驯养,原本就是传递情报的老手,能寻味也能认人,更不畏战火,之前一直在柴筝头顶上徘徊,几乎无人察觉,夭夭临走时,柴筝便将这鹰给她带着。
而飞往宫中的那只老鸹则是柴筝从漠北那棵树上逮下来,训练了一段时间,也学会辨认方向和一两个人,可惜胆子小废话多,成不了大事。
===第127章第127章===
鹰脖子上的瓷瓶里一共放了两样东西,一张缩略版的山海布防图,一封贤夷写来的信。
长安城乱成一团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木桑,但之前阮临霜和柴筝动过遍布大靖的祭酒司,已经有人将长安将乱的消息告诉了克勤王,现在整个木桑舰队都蠢蠢欲动,看样子只要确定真伪就会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