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的担心和满腔气愤瞬间就被这句话揉碎了,她低着眼睛笑起来,小阮,你学我。
阮临霜眨着无辜的眼睛,学你什么了?
每次我自作主张做了惹你生气的事,就先示弱,你总是能够原谅我。柴筝拉着阮临霜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小阮,我知道这是你为了保护自己,才弄出来的伤谢谢你肯为了我努力活得长久。
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从车上蹦下来。夭夭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柴筝搭把手,于是蹬着小短腿自给自足,一个没站住差点崴瘸了。
柴筝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按着夭夭的头顶,将小姑娘的脸转了过去,示意她,我跟你阮姐姐有话要说,搭帐篷的事就交给你了不用担心,待会儿张凡和王碗会过来帮忙。
夭夭后悔前天在镇子上没买全扎小人的材料。
夜已经深了,半圆的月亮悬于天空,高的有些不可企及,银白色的光芒落在远处的沙地上,像一片茫茫的海,让柴筝想起几年前在两江之地,竹竿飘在水面上,她与小阮就眠于漫无边际的海。
柴筝拉着阮临霜爬到了更高处,离她们驻扎的营地不算远,因为要确保孙启府一抬眼就能够监视到,否则以这位孙大人的疯狂程度,柴小将军带着太子妃私奔,他能追在后面将所有路过的城镇都血洗了。
何况孙启府还有殷岁的帮忙。
这里的风虽然不如江南的湿润,但已经有了些山中积累的水汽,不像之前从旷野上吹来的风,如同有人拿着丝瓜球在脸上蹭。
刚来漠北那半年,阮临霜根本适应不了,常常与柴筝说着话就开始流鼻血,两姑娘虽然灵魂已经一大把年纪,但头次经历这种事,还以为身体出了问题,阮临霜因此留下了遗书,而柴筝则抱着大夫大腿求人家行行好,尽尽力。
而今回想来,只觉得丢脸和有趣。
马上就要回长安了,阮临霜道,如果我们能成功让这支小队全军覆没,你要在赵谦面前如何演这场悲痛欲绝的戏?
柴筝想了想,不用演,赵谦不会信的,还不如表现的寻常点,就说西北山匪猖獗,为防再有偷袭朝廷命官的事情发生,不如陛下下令剿匪,臣愿意带兵打头阵,再诓他百十来人的队伍。
这谎赵谦确实不会信,当初柴筝编山匪劫财劫色这套说辞,是没想到殷岁也在这支队伍中,殷岁是个高手,想要让他也束手无策,这山寨的规模就得往大了撒,少说也得上百人,搞不好数千人,这种气候的土匪肯定会有名号,朝廷也会动招降的心思,不可能一无所知。
都是千年的狐狸,赵谦就算识破了也没什么办法,只要尸体处理的干净,不留下任何证据,柴筝就是安全的。
况且,赵谦也知道孙启府这帮人的脾气以及得罪过的仇家,万一是仇家下手不关柴筝的事,柴筝作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为大靖鞠躬尽瘁,难不成还得受连坐之罪?
小阮,我知道朝廷里的事你懂得比我多,柴筝就地躺了下来,月光柔柔地落在她身上,但我却了解赵谦比你多你别忘了,他可是我的亲舅舅,诛三族的时候,也该带上他才对。
进了长安城,才是真正的战场,比漠北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刀来剑往更为凶险,柴筝知道小阮在忧虑些什么,但这种忧虑是无法排解的,永远一层盖过一层,不是落在眼前,就是落在不久的将来。
阮临霜半曲着一条腿就坐在柴筝的身边,头顶万千星子,穹庐仿佛随时变换,在眼中留下金色的轨迹。
这一世柴国公还活着,赵谦动手的时机必定受到影响,很可能会提前,而你在长安城就是最好的质子,除了能碍柴远道的手,漠北十六州与你有关的将领也会多加迟疑。阮临霜叹了口气,进长安难,出长安会更难。
但只要出了长安柴筝伸手,苍穹、星子与皓月都落入一掌之中,这天下大势就要定了。
阮临霜低下头来看着柴筝,她的眼睛里有些细微的笑意,柴筝,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啊?柴筝举起来的手顺势落在阮临霜脸上,将她双鬓垂落的长发撩到耳后,好看清自家小阮那张温柔到糊弄天下人的脸,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柴筝笑着挪揄。
这张嘴从小到大就只知道毁气氛,阮临霜竖起食指压在柴筝唇上,阻止她再冒出些找打的话。
柴筝,我喜欢你意气飞扬、豪情万丈,我喜欢你在漠北黄沙里翻腾,交天南海北的朋友,但我也喜欢长安城的你,褪去耀眼的光芒,成一轮温润内敛的明月柴筝,我喜欢你。
阮临霜隔着手指轻轻吻在柴筝的唇上,又低低重复了一声,我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好多年。
喜欢了无数寒暑春秋,朝来暮往,喜欢了整整整整前世今生。
向来都是柴筝胡搅蛮缠,她知道小阮的脾性,因此总是将爱意挂在嘴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上辈子互相憋死的下场,这还是小阮第一次主动。
柴筝的唇上残留着温暖的气息,她忽然鲤鱼打挺坐起来,小阮,你刚刚说得话都写下来按个手印呗,我给裱起来。
阮临霜深吸一口气,看在今夜月色正好,山河平静的份上,没有挖个坑将柴筝埋了。
已经过了午夜,山丘下的炊烟升起,帐篷也已经搭好了,王碗在下面挥手招呼吃饭,柴筝这才拉着阮临霜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柴筝却忽然停下来,转身面对着阮临霜,今天是我的生辰,小阮我十五岁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