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矿工而言,地点的变化并不会带来更多的绝望,因为他们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只能腐烂在这片敌人的土地上,再也难以返回故乡。
萧刑在这里也算势力庞大,他手掌兵权,就算自己缺少培养亲信的本事,萧氏也已经替家族中这位南院王铺好了路,因此这座隐秘的矿山中也算自成体系。
柴筝她们探头的这处山洞在近十米的悬崖峭壁上,隐藏的十分好,只不过这条捷径并非所有人都能通过,萧刑估计也是因此选了绕上大半圈,而非跟戴朝仇一样,走这条凿出来的通道。
这么想,戴朝仇的尸体估计要留在洞里好长一段时间也无人发现了。
柴筝曲起两根手指拽了拽阮临霜的衣服,她这会儿倒是规矩起来,方才抱出来的青紫还在柴筝肋骨上叫嚣,她在阮临霜面前早就学会了示弱,这会儿生怕有大事可干却不带上她,因此眼眶周围红彤彤地小声道:小阮,我有个坏主意。
柴小将军上辈子可是重刑加身还能嘲讽对方两句的不好相与,现在却跟个哭包似的抽了抽鼻子
十四岁已经抽出了未来的纤细身子骨,柴筝原本是有些瘦削的瓜子脸,但这会儿两颊还肉鼓鼓的,兼具日后的锋芒以及年幼的可爱。
她噙着眼泪道:光靠我们两个人,恐怕是溅不出水花的,要想将此处据为己有,只能就地组织反抗。
虽说北厥的驻军就在这座山外的某一处,但放眼望去,这地方的兵力却薄弱的令人难以想象。
数百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矿工被几十个人看押着,就算加上萧刑刚刚带进来的一支小队,人数上的优势也太过于明显。
对于柴筝和阮临霜来说,剩下的难题不多却很关键。
一是这些矿工已经被日复一日的压迫磨灭了希望,逐渐接受了眼前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若是没有反抗的意识,就算柴筝喊破喉咙,能应和着也是少之又少。
二是矿工缺少休息以及吃喝,比不上终日训练的北厥勇士,真动起手来,估计要三对一,五对一甚至八对一,人数优势能保证,但这种同心协力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柴筝甚至怀疑真打起来,会误伤友军还是大多数都在误伤友军。
这件事我有经验。阮临霜好歹也曾从赵谦的手上得来半数江山,这种煽动人心,从泥泞中将人拉出来重新做个人的事,她干过无数次。
这不是什么技巧,而是求生本能。
柴筝冲她眨了眨眼睛。
阮临霜轻声笑道,人聚集的地方就算是这种地方,也会有个中坚力量,他兴许是干活最卖力气能帮上同伴的,兴许是机灵一点能在没饭吃的时候,偷两个馒头分了的,无论如何,这个人一定是绝望时小小的火星,得先找到他。
但这种人不是靠光鲜亮丽选出来的,因此找到他需要不少时间,阮临霜曾经为了拾取这样的火花,掩藏身份潜入虎穴之中。
可惜这种情况下,留给她们的时间非常有限,矿山上也多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做苦工,阮临霜要潜进去就太引人注目了
直到她的目光停在了角落中,那里坐了个腿受伤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脸上都是抹开的泥和汗,晒得很黑,但目光澄澈坚定,他身上有种固执的气息,矿山中日复一日的生活尚未磨灭这点固执。
柴筝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她开口问:见到熟人了?
阮临霜苦笑着点了点头。
柴筝在这漠北遍地捡故人并不奇怪,她毕竟大部分的人生都消磨在了这里,但阮临霜多年后就来了一趟,继而又匆匆离开,竟然也能撞上。
还是在此时此地此种情况下。
兴许是我们运气好,但柴筝耸耸肩,木桑国那些有预知能力的祭司漂得遍地都是,搅和的每样巧合都像是提前安排,我的人生瞬间没意思了。
柴筝即便是说着丧气话也听不出多少的丧气来,她想了想又道,回头我死了,也把我这双眼睛装裱起来,就挂家里大堂上,若是出个不肖子孙,我就干瞪到他良心发现。
随后,柴筝像是忽然察觉到自己跟小阮这么厮混着,是混不出个不肖子孙的,可能连个子孙也断绝了,她又补充一句:我心好,当帮帮我那烦人的大哥。
柴筝这会儿说话有些想起一茬是一茬,她在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阮临霜也随之察觉到了,但眼下没有解决办法,只能靠柴筝自己忍着,旁人实在帮不上忙。
要是能帮忙的话,阮临霜恨不得以身代之。
柴筝,这里与世隔绝,就算没有安排大夫,寻常镇痛的药物肯定会备着,你再坚持一下。阮临霜放轻了声音道。
她就像是一层漂浮在空气中的薄纱,轻轻落在柴筝的身上,准确来说并没有减缓疼痛,但柴筝烦躁的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
阮临霜又道:你呆在这里,我下去将铁矿囤入我们自己的口袋。
===第79章第79章===
山崖虽高,对阮临霜来说却不是问题,她纵身而下,山中的风能够轻而易举地托住她,阮临霜倏地一下就消失在了柴筝视野中。
这座矿山非常大,数百采矿人也无法全部占据,乱石之中许多空白,并且大部分人的眼目都盯着地上,极少有想吃鞭子的抬头看一眼,阮临霜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藏身之地。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接触那位二十来岁,腿上肿一大块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叫卢峰,凉州人氏,家中有几亩薄田,世世代代靠此生存。
但阮临霜是在西南边遇到卢峰的,那天晴空万里,卢峰却刚从河底爬上来,水鬼似的往观音庙里一钻,彼时阮临霜正在此处谋大事,差点就把他给就地解决了。
谁知,后来卢峰反而成了阮临霜的挚友,阮临霜甚至觉得自己死后,只有卢峰可以继续支撑这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