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阮临霜便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孙启府,直接拉着柴筝道,吃酒糟小圆子,给我加一勺桂花蜜糖。
直到阮临霜离开许久,孙启府还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离圣上够近,足够揣度圣意,让自己永远站在胜利方的立场上,现下却后背直发凉
自己在圣上的眼中会不会也是蝼蚁一只,一旦发现有成气候的迹象,就会一壶热水浇下来。
可除了圣上,这个大靖朝最有权势的人,还有谁可以仰仗呢?
孙启府轻轻叹了口气。
由于柴筝常常半夜摸起来找吃得,为防她找到马厩或猪圈去,因此她的院子距厨房并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远远就看见王碗和张凡在挑水劈柴的打下手。
他两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刚刚应诏入伍,还是大头兵,经常是哪里需要挥个手就能叫上,当然这些活儿也不是白做的,旁人训练时,他两就只能远远看着,久而久之都有些不满。
少年男儿,未入伍时当然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可来了这漠北之地,天天听风与人鬼哭狼嚎,心里种下了豪情,手中却仍做着洗洗刷刷的事情,或多或少觉得不服气。
都是两条胳膊一个头,凭什么他们就能拿刀拿枪,跟着将军操练,自己却得给人做饭?
王碗想着,手里的斧子抡起来,狠狠砸在人头大的木桩上,一瞬间暴露出了以后成为大将时的杀伐果断。
明明王碗距离柴筝她们更近,却是张凡先发现了人,柴筝年轻的护卫长笑嘻嘻地抹了下脸上的锅灰,将军提前吩咐过,说大概这个时辰你们就要来吃晚饭了没什么东西,一碗酒糟小圆子,还有两个大白馒头和一些小菜。
张凡有些得意,小菜是我自己腌得,好几个月了,刚好挖出来吃。
小阮确实在漠北呆的太久了,柴筝忽然生出这样的感觉,连自己爹这个凡事慢一拍的人,都能看出小阮喜欢一觉睡饱吃些什么,这不是太久,是有些过久
张凡,王碗,柴筝一边往厨房去,一边道,以后你两跟着我,这些活儿不用做了。
沉默了一阵,外头爆发出了两个年轻人欢呼雀跃的声音。
厨房算是整个柴国公府守卫最松懈的地方,毕竟实在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锻刀都在刀口上才用精铁,偌大柴国公府,总不至于处处塞满守卫。
所以当佩年年忽然出现在窗户口,跟只猫一样蹲着时,阮临霜也没有太过惊讶,倒是柴筝因为没见过这小姑娘,手里的筷子差点作为暗器投掷出去,幸而被阻止了。
佩年年是过来传口信的,她因为昨天的事还有点不高兴,撅着嘴声音冷冷的,我家主人今晚邀阮姑娘一聚,地点定在平垣县县衙门口,希望你能赴约。
===第63章第63章===
佩年年说完就要走,公事公办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倒是阮临霜先开口叫住她,约在平垣县?你主人有说为什么吗?
平垣县就在赊仇县附近,都属凉州城管辖,不过平垣曾在几年前就被北厥的铁骑践踏过,有一半土地至今还在恢复当中。
虽相较于赊仇县,平垣没有那么的热闹,不过此县向来提倡农牧,百姓坚忍,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建家园,在整个凉州都算是标杆
贤夷作为赊仇县无恶不作的头领人物,约朋友深更半夜在平垣县见面若是不遭人怀疑,都说明他这恶人做的还不到位。
柴筝将自己大半张脸都藏在了馒头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总感觉这位蹲在自家窗框上的小姑娘全身充满戾气
当然这种戾气是不怀恶意的,倒像是一种随处窥伺的猛兽,永远觊觎着更强大的对手。
主人说他知道你要做什么,可你并没有像他一样,从小被教导以治国之策,也没见过真正的民生疾苦,佩年年冷着脸,他想考验你。
木桑国虽不算小,可惜与大靖做了邻国,被衬托的微不足道,几百年的历史中,所谓朝代更迭,造反起义,也大多是皇族中人在自我闹腾,再不就是祭司院出了幺蛾子,打算侵吞皇权。
而大靖朝这方土地上,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将相同的戏码轮番上演比木桑还要丰富千万倍。
家中一亩地都没有,靠着给乡绅打短工的农民可以扛着锄头做皇上,放两头羊的小羊倌可以做皇上,讨饭的花子、拦路抢劫的土匪、寺庙里的和尚都可以做皇上
这些人也没学过帝王心术以及治理国家的条条框框,有些却成了一代明君。
至于民生疾苦,阮临霜在官员贪腐、欺上瞒下,满目望去皆龌龊的两江之地呆了六年,又在这烽火连年不得安生的漠北呆了六年,她生在民生疾苦中,也已经死在了民生疾苦中。
她这双脚曾走过大靖万里疆土,她的眼睛已经看穿从古至今每个朝廷都将腐朽溃烂,每一个灵魂都在压迫之下发出不凡的怒吼,见过肮脏卑鄙的小人,宁折不弯的君子,受过旁人一饭之恩,一檐荫庇。
她不想坐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她谋就是谋一个最好的朝廷,相对公平有尊严的小日子,尽管阮临霜也清清楚楚,公平是有尺度和期限的,她只希望自己与柴筝活得足够久,而后死在下一轮的黑暗之前。
平平淡淡,自私自利。
那我走了。佩年年刚刚想离开时非常的决绝,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想施舍给阮临霜,但被留下了这么一会儿,佩年年就犹豫了。
她莫名的欣赏这个冷静苍白,永远掩饰真心的姑娘,以至于这种欣赏让柴筝感受到了危机。
阮临霜冷漠地嗯了一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