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仍是坐在地上,有人进来了也不抬头看一眼,柴筝觉得她在做法,毕竟木桑国巫衡就是个神秘的行当,当年老爷子一句话能逼疯赵谦,现而今夭夭也可能做个法伏尸百万。
柴筝打了个寒噤,她原本就不如阮临霜守礼,所以不客气的往夭夭眼巴前一蹲,开口问她,干嘛呢?若是在咒我跟小阮请务必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先下手为强,堵了你的嘴。
夭夭被她聒噪地睁开了双眼。
自从乐清死后,夭夭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说不出来的冷漠与高高在上,她的目光虽落在柴筝的脸上,那双幽深的瞳孔中却并没有柴筝的影子,活生生似个盲人。
===第41章第41章===
柴筝的眉心一蹙,她忽然伸手,相当大逆不道地屈指弹了下夭夭的额头,夭夭吃疼,捂住了脑袋,方才空洞无一物的眼睛里终于溢满泪水,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柴筝,做什么!
那跟进来的斥候站在阮临霜背后,此时小心翼翼俯身提醒,那是木桑国的巫衡。
她知道轻重,不必担心。阮临霜也变得理直气壮。
斥候看着小巫衡头顶上一道清晰的红痕,并不觉得小公爷下手知轻重,他叹了口气,默默退出帐篷,就站在外头给看着门,防止有人看见这一幕,告小公爷个以下犯上,破坏两国邦交,仅管两国邦交体现在相互问候祖宗上。
夭夭眼泪汪汪地抽着气,她见柴筝又忽然靠近过来,便连刚刚的矜持冷漠也不要了,将自己滚成个团子,往后缩了缩。
哦,没事,柴筝给夭夭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而她本人却云淡风轻,就是看看我是否还能弄哭你。
巫衡虽然能力突出,却也是个五体不勤的小姑娘,若动手,连半个柴筝都不如,况且柴筝可是做了大半辈子的京城小霸王,身上自带了张牙舞爪的光环,夭夭看见她就心虚。
既然你已恢复正常,那我们就好好说话吧。柴筝撩起衣服也坐在地上,乐清临死时,将他所有的记忆都交托给了我。
夭夭尚未惊讶,阮临霜的手先行一步,往柴筝肩上轻轻一撂,撂得柴筝一个激灵,恍然想起这茬还未曾与小阮提过。
幸而阮临霜也不是个逮着不放的,她只是在柴筝抬头时,抿嘴笑了一下,笑得柴筝脊背发凉。
关于禁术血封的细节,柴筝了解的不如阮临霜,自然也不知道当她说出交托记忆时,小阮便知道她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乐清想着保护夭夭,却拿柴筝做了牺牲品,她的伤恐怕也来源此处。
想什么呢?柴筝见小阮的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阮临霜仍是笑,可惜我那些蒙汗药未能派上用场,据说喝上八两,醒来能头疼十天。
谁能一口气喝下八两蒙汗药啊。柴筝瘆得慌。
阮临霜又道,无事,你若要与她单独说话,我出去等着也行。
不用,柴筝摇摇头,原本要说的也不多,你稍等我片刻。
话音落下,柴筝又扭头看向憋屈的小巫衡,你一生下来就与寻常孩子不同,能记事,乐清为了保护你,抹掉了你三岁以前的记忆。而在乐清给我的回忆中,他是你的父亲,他很早就被老爷子巫衡罗安排在克勤王身边,成为他的心腹爱将,为的就是日后能保住你。
柴筝说得很快,没给夭夭反应的时间。
被克勤王发现身份后,他自挖双眼,割去舌头,表面上是求在祭司院中伴你一生,其实预谋着将你偷出来克勤王曾在你的身上动过手脚,乐清耗费数年也难以查出蛛丝马迹,他不希望你沦为权力争夺中的傀儡。
说完,柴筝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我与小阮就在营帐外头等着,你是要回木桑或是想有其它活法,你自己想清楚了就来找我但我不是乐清,我不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对个六岁的孩子有些残忍,柴筝的语气一软,又道,你现在是个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的孤儿,别人还有仰仗,能单纯两年,可是你
阮临霜忽然伸手捂住了柴筝的嘴。
少将军这张嘴虽不伶俐,但通常句句扎心,在战场上自然所向披靡,两句膈应死个敌军,但用在自己人身上未免缺德。
夭夭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就这么被柴筝扎心扎死了,忘恩负义是一方面,还损失惨重。
柴筝被拉着袖口,踉踉跄跄退出了帐篷,里面只剩下犹在发愣的夭夭一人。
领了巫衡的身份,自然比寻常孩子要早熟一点,但家破人亡之恨,就算是柴筝这把年纪仍然无法好好消化,更何况夭夭是个彻头彻尾的孩子。
柴筝同她说得话,一开始不过像个旁观者,刺不到夭夭心里,眨眼之间乐清的一生似乎就到了头,在眼前消散而去。
但随后,她生命中所有关于乐清的片段就开始涌现出来,填充到了角角落落中,包括新鲜但总是少放一份盐的鱼汤;包括自己晚上踹掉了被子,又被轻手轻脚地盖上;包括自己偶尔任性,吵得乐清头疼,他也只是无奈笑一笑,甚至不劝自己安静些
忽然而来的思念让夭夭恨不得此时便见到乐清,可惜人已经死了,尸骨无存,何处得见?
这种伤心绵长酸涩,但夭夭并没有哭,她在更早的时候就预见了乐清的死亡,这人活在夭夭面前,难免时时就要拿出来回顾一番,就算夭夭一开始会哭天抢地,后来也渐渐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