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之所以忽然脸色泛白,除了乐清此番骚断腿的传道授业解惑,还因为她看见了阮临霜
只阮临霜一个,夭夭不在身边。
今天早些时候,阮临霜就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只是乐清刀法再妙,也不是是专业的裁缝,因此这衣服只改了宽袖的部分,裙摆仍旧保留,树叶之间晃动,似一只青色蝴蝶。
柴筝个头不高,但牢笼离地一米有余,她方才的视线又在高处,基于日日惦记的熟悉,瞬间捕捉到了阮临霜的身形。
阮临霜半蹲在男人背后的树枝上,下挂的衣袂几乎扫到对方头顶,要不是柴筝方才作妖,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阮临霜随时都会被发现。
这种情况下,阮临霜还对柴筝笑了笑,她没有出声,口型却道,我来救你了。
说完,手拉着树枝一个挑身,淹没在树冠之中。
柴筝心惊肉跳。
她虽然清楚,没有自己,小阮不会独自一人逃得很远,但极近的距离看对方冒险却是另一回事,恨不能以身相替。
随即,柴筝又想,小阮这辈子,原本就是为了救我们这些故人而来,若我以她自身安全为由,束缚她的手脚,只会让她再一次感受万箭穿心之苦
倒不如我受些罪,多为她伤心一点。
可见情债这种东西是不能欠的,就是死了一轮,尸骨都化了灰,仍然会变着花样的讨还是从心口上讨。
柴筝叹了口气,逐渐收拢心神。
乐清那一刀要了不少人命,而为了对付他,唯一的那门炮已经使用了两次,一次砸碎了小木屋,另一次则杀了乐清。
柴筝留意过,这门炮并非崭新,应该是从战场上直接拉下来的,后头的木箱里最多只能装五枚炮弹,且需要两人抬,此时不过一个人背着,也不甚吃重,里头剩下的炮弹不超过一枚。
木桑国的这种老式炮筒都是从大靖购得,炮筒本身极易过热,通常需得一枚一降温,降温时间不得少于半盏茶,但为了对付乐清,两枚炮弹的间隔太短,很有可能炮筒本身已经出现了问题,还没有被发现。
柴筝毕竟是军中磨出来的少年将军,虽然长了副绣花枕头的外表,但这些关乎生命的常识却牢牢刻在心中,比这些有勇无谋的木桑人还是胜了不只一星半点。
乐清也就干了这一件好事,将真正有能耐的都剁了。
这门炮本是柴筝心头大患,若是用不了,那就减了至少八分威胁,而敌众我寡是另两分威胁的来源。
柴筝粗略数过,加上后头受轻伤的几位,共剩下十二名木桑勇士,他们出发时,应该只预料到了乐清的威胁,巫衡不过六岁小丫头,失去庇护就可以任人摆布,却没想到乐清却留下两个意外之喜。
柴筝已经被发现,但她被发现时受了伤,毫无抵抗的束手就擒,除了嘴皮子厉害点,到现在还没暴露出任何凶猛的獠牙,至于阮临霜木屋都被毁了,谁能猜到这第四个人的存在。
也因如此,这些人就没想到要抬头看一看,在他们的认知中,巫衡娇生惯养,两米树苗不一定爬得上去,何况这临海山谷中长着的,都是苍天古木。
然而即便对手是一帮草包,柴筝也一时想不出脱困的办法,
她将自己摊平,想着,兴许小阮已经有了布置,我只需好好养着伤,能护着她就行。
见到阮临霜之前,柴筝总不得安心,胸口郁结之气便也随之散不去,加上乐清这一招回马枪,堵得有些心酸委屈,见到阮临霜之后,柴筝忽然就看透了
乐清做事的初衷只有一个夭夭,其它人与他养不出感情,他能将雪落平谷这一招尽数教授,已经算是生了恻隐,单就这份薄情,柴筝也不是没见过,小阮就比乐清更绝。
乐清心里的自己大概就是小阮心中的夭夭,有嫌拖累,无嫌冷清,如此类比就颇感欣慰了。
心中一松,自然天高海阔。
柴筝盘腿坐在牢笼中,不动不摇似口哑钟,押送囚车的人来招惹她,她也不搭理,看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其实不过收敛伤势,好配合阮临霜搞事情。
树林之中行军,四周萧索安静,就连柴筝都消停下来,那前头的将军反而不安了。
他大概也能感觉到这种搜查方式缓慢且无效,可现在也没个商量的人,周围十几双眼睛都巴巴盯着自己,为将者有时候就是会碍于面子,死活下不来台。
你们是来带我回祭司院的吗?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半人高的灌木丛晃了晃,从中钻出个青色衣裙的小姑娘。
===第33章第33章===
阮临霜的个子本来就不高,与柴筝这个八岁的娃娃差不多,山谷中的植物又野蛮疯长,动辄要有个一两米,否则就显得没志气,因而衬得阮临霜更加娇小,高头大马前本该是个瑟瑟发抖的幼崽。
但阮临霜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冷漠到极致的眼睛,瞳孔是深渊般的黑,一丝光也不透,更看不到专属于巫衡的绯红。
被这双眼睛看着,使人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
骑马的男人没见过巫衡,整个木桑也没几个人见过这一代的巫衡。
夭夭自生下来,就被当成笼中鸟,祭祀之时都藏在帷幕后,至于画像也早与乐清同归于尽,唯一广为流传的只有巫衡双眼健全,而且很难看见绯红色,寻常人里正常,历代巫衡中是个奇葩。
他一时拿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因此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