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震一张脸皱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军中征兵的标准是至少满十六岁,就算是满了十六岁,在他的眼中也还是不懂事的孩子,不该送到前线来送死,却不知道赵将军是怎么想的,将个小小的女娃娃带到这种地方来。
这小女娃娃还受着伤,衣服中透着苦涩的药香味。
秦震说不过阮临霜,倒不是口才上的不如,而是阮临霜太过坚定,一旦跟她对上眼神,秦震就莫名弱了几分,再想说什么都没意思了。
他就着蹲下的姿势去拉阮玉璋裤腿,想让他也跟着劝劝,阮玉璋见他又伸手来捞自己,赶忙提着衣服往后退了退,满脸惊恐,写着你别过来啊,我裤子刚刚就差点被你扯下来。
秦震:
他只好清清嗓子,阮大人,您不说上几句。
说什么?阮玉璋的手按在自家女儿的头顶上,他微微笑道,昨晚的事让我意识到,我家的临霜是注定要飞出这道院墙,翱翔九天的。她若是想去,又能照顾好自己,说不定还能成为你们的帮手,我将她拴在这方寸之地,岂不辜负。
父母爱子,自然希望她一生中无坎坷也无风雨,可是庇护得太过,也就折了子女的羽翼,既然霜儿想清楚且有主意了,我在底下托着她便是。
秦震还是光棍一个,听不明白这些老父亲需要操的心,但他的眼睛却追随着一道红色的影子从屋顶翻落下来,这道红影踩着一片叶子也能腾飞好几丈,秦震差点脱口而出就是一声好!
为防阮玉璋察觉,自己从刚刚那句她若是想去往后就没听,秦震将临到嘴边的好字给憋了下来。
赵琳琅刚从屋子中出来,打眼就看见柴筝在折腾,她随手捡了枚石头扔过去,砸在柴筝的伤口处,伴随着一阵惨嚎,先锋将军道,近日雨多,前方又吃紧,我们别耽搁久了,待会儿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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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州府出发到达海防驻地走得快一般是七天的行程,来回便是半个月,秦震出发前,存粮就已经不多了,他还耽搁了几日,这会儿心急如焚,可劲催促他那匹马,又嫌走得慢,又怪走得快。
柴筝还是分了一半的马鞍给阮临霜,她娘带着人殿后,柴筝则仗着小孩子精力旺盛,负责开路和警戒。
她实在看不过秦震言语虐待他那匹瘦骨嶙峋的马,于是戳了戳阮临霜的肩膀,示意她说两句。
秦将军随时像个炸药桶,唯独看见阮临霜瞬间变哑炮。
这路上两天平安无事的相处,秦震已经发展到阮临霜近身,他就瞬间挺胸拔背一声不吭,活像是被人揪住后颈皮的黑豹。
捉弄玩了喋喋不休的秦将军,柴筝又放缓了步调,她骑着马落在队伍的中半段,跟着粮草缓慢行进。
饿了这么多天,木桑国的将领就算是个草包,也该看出我军中缺粮了。柴筝其实也挺胸拔背,论坐姿跟秦震半斤八两。
她道,既然知道军中缺粮,那就使个釜底抽薪之计,只要将粮草给抢了,再围而不歼,几天功夫就可以突破大靖海防线了。
小阮,你说赵谦这脑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有病了?柴筝琢磨,要不然他在粮草问题上动这么多手脚?有这闲工夫算计点别的不行吗?
扣押粮草不予发放,简直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
我想,赵谦应该是有更深一层的考虑。阮临霜将大局铺开,想了想,海防驻军一直不是大靖的主力,能撑这么久估计连赵谦也没有想到,因而对柴国公的防范心就更重了。
难不成赵谦就是想搞垮海防?柴筝安抚了一下身上的汗毛,这种亡国之事他都做得出来?!
想一想,自己死时,大靖迁都都迁了两回,割出去的两郡十八府都快教上番邦文字了,赵谦这种败家的治国头脑肯定不是一夕养成,感情这会儿已经有了雏形,没人拖拽就瞬间一泻万里。
领头的马忽然一停,粮车之间的缝隙不够,相互磕碰了一下,柴筝飘散出去的思维陡然顿住,只听阮临霜道,这时候停下,恐怕出事了。
我们去前面看看。柴筝低头瞥了眼腰间兵刃,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有我在呢。
嗯。阮临霜敛眸,我知道。
会在路上劫粮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专门干这个的土匪,一种就是敌军设得埋伏,当然也会有两种同时撞到的情况,不过极少,得是扫把星转世才会遭上这么一次。
柴筝怀疑秦震就是扫把星转世。
杀人越货的土匪偶尔也会奉送名号,毕竟他们抢得是正规军,并非什么回家省亲的官老爷,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得。
于是,柴筝就听见前头肥头大耳的不知道几当家扯着嗓子喊,在下宽圆,粮草留下,人可以走,倘若顽抗,我手里这两把板斧可不是吃素的!
他的目光往人群中这么一打量,停在阮临霜和柴筝这匹马上就不动弹了,你们这些当兵的,胜仗没怎么打,骄奢淫逸的事情倒是没少做,这才驻扎几年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带来带去。
柴筝满脑子都是,你眼睛生来出气的?
但她没开口,她现在是个之乎者也的读书人。
这座山从上到下应该都是土匪的地盘,所以他们才敢光明正大的来抢劫。
何贵当知府这几年实在过于庸碌不干实事,占山为王这种招牌都打出来了,他又不是遣不动兵,却还是养出了这帮祸害人的玩意儿。
秦震手中的红缨枪一转,他阴沉着一张本就黑如锅底的脸,这些粮食是前方用来救命的,你不必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