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夜色太柔软,陆封寒不知道是被哪种情绪或隐忧驱使,问祈言:你以前住在哪里?
他这个问题,其实有些逾矩了。
祈言也知道,陆封寒问的不是他那份个人资料上写的住址。
许久,祈言轻声道:礁湖星云,我以前一直住在礁湖星云。
他在半空中轻轻指了指:这里是勒托。手指往旁边划了一道,这里是梅西耶大区。虚线一折,他定在某一处,经过五个跃迁点,这里就是礁湖星云。这片星云不大,宜居行星很少,有很多尘埃和陨石带,非常危险,但很漂亮。那些尘埃和陨石连在一起,在天空上,像很薄很轻的飘带。
陆封寒随着他的动作,记得很仔细,又在脑海的星图上标注出礁湖星云的位置。
他想,以后到了南十字大区前线,想到这个人时,至少知道该朝什么方向望了。
他又允诺:我会保密,不会告诉别人礁湖星云的位置。
祈言嗯了一声。
重新安静下来。
陆封寒以为祈言要睡了,虽然没什么睡意,还是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身边的人却动了动,很慢地朝自己的位置挪了挪,侧身背对。
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却同落叶缓缓落至水面,又像飞鸿从雪面掠过。
陆封寒闭上眼,侧过身,从背后抱住了祈言。
他感觉祈言一滞,却没有反对,也没有远离。
过界了。
陆封寒这么想,却又为自己开脱
我是因为临时有点怕黑。
第二天早上,陆封寒盛了清水,合着药一起递给祈言。
杯子是陆封寒给祈言买的,上面手绘了一只白色红眼睛的小兔子。
明明祈言在外人看来一贯清冷寡言,到了陆封寒眼里,却跟小兔子没什么差别要一起睡要抱要撒娇,不是软绒绒的小兔子是什么?
祈言吃完药,缩在沙发里,有些慢地翻《勒托日报》。
翻了两页,他忽然朝向陆封寒:你过来。
陆封寒锻炼后的汗浸湿衣料,依言过去,携着满身的热气靠近;嗯?
祈言无比自然地朝陆封寒伸了手。
是要抱的姿势。
陆封寒无奈一笑,俯身把人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让祈言坐他腿上。几乎只隔了一秒,他就隔着衣料察觉出怀里人放松下来。
陆封寒声音很低:沙发坐着不舒服了?
祈言半阖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和同龄人比起来,祈言身高足够高,却因为瘦,没多少重量,
像抱了一团软绒绒的云。
陆封寒几乎可以确定,他知道自己会走、会暂时离开,所以才会如此反常。
近乎反常的依赖和黏人。
鼻尖就挨着祈言的发梢,陆封寒声音更轻了些:破军做完了?
昨晚没熬夜,也没有在吃早饭时盯着屏幕。
快了,我申请了ISCO超光计算机银河的使用权,让破军上机运行一遍。
银河?一台机器就占了地下十一层那个?
对,我架构出的是分离的模块,要将模块接续完整,只有银河可以支撑破军庞大的运算量和数据量。祈言提起破军,眼底就添了几分神采,但破军很厉害,完成后我会将它的数据核分离出来,这样,普通的小型光计算机也能容纳。
没管到底听明白了几成,陆封寒都毫不犹豫地夸奖:对,确实很厉害。
就是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夸破军。
等药物的副作用过了,祈言有了点精神,起身:要去学校了。
仍靠在沙发背的陆封寒暗暗啧了一声图兰为什么不把课程时间往后推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也不错。
夏知扬申请到了学校的临时宿舍,这几天都没有回家,不过消息依然十分灵通。
据说啊,只是据说,祈鉴于祈文绍对祈言不闻不问,夏知扬改了以前的称呼,江启他爸据说病了,现在天天躺在家里,都在传是江启的案子要开庭了,判得肯定不会轻,他太没面子,不敢出来见人。但我妈说好像是真的病了,病得还很厉害。
他刚说完,祈言的个人终端就提示有新的信息。
等祈言看完,夏知扬眨眨眼,觉得祈言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
怎么了?
发信息的人是祈文绍。他说他病了,让我去一趟祈家。
夏知扬咋舌:不是吧,这么巧?而且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会亲自邀请你去祈家?
祈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陆封寒却开口:去看看?我有个猜测想证明。
夏知扬见祈言答应,连忙举手:我我我,我跟你们一起!就算真有陷阱,我好歹是夏家的继承人,还是有那么几公斤的分量!
下午的课上完后,祈言没去实验室,直接去了祈家。
上一次来祈家,还是来参加祈家的庆祝宴。虽然最近鲜少有人来拜访,但园艺机器人依然将草坪打理得十分平整。
验证来客身份信息后,大门缓缓打开,里面除了来来去去的家务机器人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夏知扬扫了一圈:我怎么觉得怪吓人的?难道是房子太大了?不对,我家房子也这么大啊!
见祈言垂眼点按着个人终端,他好奇,你在干什么?
祈言:暂时关闭家务机器人。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祈家所有的家务机器人都停下了动作。
夏知扬嘴张成了O型:这这操作太炫酷了!
这时,有什么重物落在地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祈言轻松绕进祈家的监控系统:祈文绍在二楼第二个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等三人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床边滚落了一个铁铸花瓶,而床上,祈文绍脸色蜡黄,正喘着粗气望着他们。
夏知扬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妈妈的消息是真的,祈文绍看起来病得很严重。
可这么严重,为什么没看见医疗机器人或者私人医生?
祈言站在离床三步远的位置,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祈文绍嘴唇干焦,双眼盯着祈言: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