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黎挑了挑眉,这个念头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报仇成功的快乐,他决定不管是谁打过来的这个电话,他等等去接起来的时候,都会客气几分。
至少会把友好度提到给10086客服打电话的程度。
喂?
苏子黎拿起电话话筒,手指按在话筒的中端,保持着与他耳朵不远不近,随时都能把手里东西扔地远远的距离。
对面没做声。
只有一片漫长的沉默在听筒中自带的电流音中缓缓延长。
刚刚催那么急,现在倒是不说话了?
苏子黎转眸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位置,依旧是一片空空荡荡。手指在听筒上轻弹了一下,他率先开口问道:找谁?
想了想,他懒洋洋地又补充了一句。
主人不在家。
没事的话,不然你下次再打?
对面似乎是有人轻笑了一声,而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没关系,我找的就是你。
贺铉立于窗前,握着话筒,唇边带着浅笑。
面前的铁栏杆将窗口映入的光线割成斑驳的小格,不知已经多久没擦拭过的玻璃窗上遍布着灰尘和已经快凝结成块的褐色污渍。
如果苏子黎在这边的话,他会发现这里的布置赫然也是一间病房的模样。
只是比起他来时那间虽然破旧但勉强还能住一住的房间,这里简直脏的下不去脚,灰尘遍地,放眼望去墙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有那种喷溅式的陈旧褐色痕迹。
这里仿佛遭受过一场劫难。
病房翻倒在地,脏的快分不出原色调的床单被子裹成一团散落在地面上,三条腿的椅子斜靠在墙上,少了瓶盖的药瓶倾倒在地上,里面的药片变成黑乎乎的小颗粒,撒了一地。
贺铉站在那里,身上的白大褂白的简直能反光。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但又奇异地能融为一体。
在病房的正中间,摆在一个熟悉的椅子。
样式熟悉的铁链染上了一层锈迹,拴住了那人的脚腕。
贺铉坐在那,眉目覆盖着一层冷意,他垂眸低首,手中捏着一个黄黄的橡胶小鸭子。他没有去看贺铉,贺铉也没有去看他。
两人处于同一个空间时,才能看得出来。
他们虽是同一个人,但一个还带着一丝青涩,另一个却仿若经过磨练,将那些过往的稚气和执念都磨去,而那些磨不去的,则被掩入了更深的地方。
一坐一站。
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仿佛割裂了时空一般。
苏子黎不知道另一边的状况如此复杂,他楞了一下,惊喜之余忍不住反问:贺铉?你怎么能打电话进来的?
实验室以前,也是韩院长住的地方。他再怎么沉迷实验,总还是要吃喝,还是要管理一下院里的事物的。而且贺铉看了看自己手中小巧的电话机,挑眉反问道:你没有发现吗?每个病房里都有一个座机,边上还有护士台的电话号码。
虽然没有提供院长的电话号码,但以贺铉的身份,当然是能够获取这份不太重要的资料的。
所以他就直接拿电话打进来了。
苏子黎品了品他的言下之意,觉得有些无奈:我之前看见了,但没想到这座机还能打得通。你为什么之前不在外面告诉我这事呢?
还搞得送行一样。
让他心里还压抑了一阵,进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挑战关卡大BOSS的景象。
因为即使告诉了你,也没什么用。贺铉叹息一声,道:这只是一个联系电话而已,还能打通已经是游戏为追求原场景完美留下的一点点可以让我们钻的小空子了。
在这个电话里,我只是和你闲聊,不能和你提及任何有关实验室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沉闷地哼了一声,现在连这三个字都不能说了,游戏它简直就像是一个陷入疯狂的审核,什么都不许说。
他的语调已经尽力放的平缓,但苏子黎就是捕捉到了那被压制起来的困扰无奈和一点点焦急,并且感同身受的有些难受。
苏子黎怀疑自己最近有些太过多愁善感了。
怎么什么都能共鸣呢?
怪怪的。
他想安慰贺铉:没关系,我其实也没有那么菜的。真的,不用你帮我,我也能从这里活下来的。呃,虽然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自大?
没有自大,贺铉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弱了而已。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苏子黎: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你这话说的
放出去可能会被其他玩家和NPC打,你看看其他人,哪个有你舒服?
舒服的贺铉没有接话,他终于抬起眼看了一眼,在他面前的另一个他。似乎有感觉似的,坐着的那个贺铉也抬起了头,两人不带表情地对视几秒,贺铉将手里的话筒往外递了一下。
坐着的那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接过话筒,对面传来苏子黎疑惑的喂喂声音,他沉默地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喂?还听得见吗?
贺铉?在对面吗?是信号不好了吗?奇怪,也没听见其他杂音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是想和我说什么呢,总不能真是来打个招呼的吧。
苏子黎捏着话筒,满头问号。
喂了半天都没有收到反应后,最后只能当做是真的信号中断。
可能是游戏不满它辛苦营造出来的恐怖气氛,被这么轻易打断,所以才怒而掐了电话线吧?
这么想着,苏子黎等待片刻后挂掉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的忙音在耳畔响起。
贺铉听着那有节奏的声音,他抬起手,将那红色的老式话筒挂回到了墙壁上。昳丽的夕阳下,他因为长期不见天日而显得苍白的皮肤越发白皙,隐隐带出了一种透明感。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他自脚踝的部位,皮肤已经快要融入空气中。
这个电话,真的就只是为了来打个招呼。
是给快要消失的贺铉,一次和苏子黎话别的机会。
贺铉看着那个年轻的自己,微微皱起眉,问:你就不想和他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贺铉仰起头,微长的发梢遮盖住了眉眼,轮廓分明的脸好看地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拉开了那半敞的窗帘,再无阻拦的夕阳残光闯进来撒在他们俩身上,将他嘴角讥讽的微笑照地再鲜明不过。
因为自己马上要消失了,所以哭哭啼啼地将那些心底藏的话,迫不及待地掏出来都告诉他吗?
他冷笑了一声:贺铉,我和你都是同一个人,哪怕你比我在外面多混了几年,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还是你,你以为我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他的目光扫过挂回去的话筒,又转回到贺铉身上,嘲讽的意味越发浓厚。
自己不能说的话,想让我钻空子帮你说?
我马上就没了,我帮你告白完,你占便宜坐享其成?
天刚黑就开始做梦?
你以为我傻吗?
贺铉: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太可能,但真正直面自己的嘲讽时,他才知道以前那些人的感受。
看着贺铉满脸嘲讽,煞气浓浓,仿佛他再说一句就能直接抓起边上的破椅子直接朝他当头砸过来的样子。他无奈地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倒不怎么生气。
说实话,在这知道这个密室里居然还有一个以前的自己留下的投影,而且还这么活灵活现,甚至还和苏子黎关在一起,和他说了一些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