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哐当一下拉开抽屉，把里面的通讯录抽了出来，丢在了桌上：“我刚好缺个人给他们带队，你要是不忙就去。”
江星辰拿过来，答得干脆：“嗯，不忙。”
说完，他礼貌地朝两位老师鞠了下躬走了。
言老揉了下眉心：“你总这样，每年都撬我们的学校的墙角。”
宋老叹气：“是我想的啊，你要不研究点降低荷尔蒙分泌药？”
“少来，哪年到大四不是我们学校的姑娘考你们这来做研究生。”
宋达远抿了口茶，笑得眉眼弯弯：“下次注意，这不是爱徒嘛，就一次，一次。”
*
江星辰一面下楼，一面低头在那通讯录栏里找初音。
他家小孩成绩好，排在第一个，好找的很。
江星辰从口袋里摸了手机，垂眉快速将那一串数字摁进去，正要拨，忽然迟疑了一瞬。
他家的那只小兔子，得温水煮，不然又跑了。
他把电话存进手机，然后打开微信搜索，小姑娘的头像是一大碗糖芋苗，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
只是，等了半晌不见她加。
江星辰眉毛皱了皱，又发送了一次好友请求，并且备注：“D大对接领队。”
依旧没反应。
他等得有些烦躁，灭掉手机回了实验室。
张群已经把之前碎掉的载玻片清理干净了，江星辰继续实验，可每过一会儿就把手机拿起来看一下。
小姑娘怎么没反应……
“哥，看啥呢？”
“没啥。”江星辰放下手机，端了他手里的培养皿坐下。
初音的手机在路上没电自动关机了，这会儿被她放在桌沿上充电。
她最近接了一个翻译稿子，催得急，进了门就开了电脑伏在桌上，也忘了把手机开机。
等她终于把稿子弄完，手机电充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开了机。微信响了一瞬，一条好友请求。
初音看到是D大对接领队，很快点了通过。
额。
这个人好像挺急，发了几十个请求给她，这会儿全在消息记录堆里。
初音指尖轻触，给他发了第一条消息：“不好意思，之前没看手机，找我有事？”
实验室里，江星辰正全神贯注地看记录数据。
手机响的一瞬，他立马转移了注意力。
“哥，不数了啊？”
“等会儿。”
江星辰拧眉在消息输入栏里输了一行字，转念又觉得组织得不好，删掉了，又写，又删。
于是，初音就看到消息栏里一直显示这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她以为什么重要的事，便一直捧着手机等。
过了一会儿，消息终于来了：“晚饭吃了吗？”
初音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指尖回了两个字：“还没。”
舍友们正巧在讨论去哪里吃晚饭，D大她们都是第一次来，初音想了一瞬给他发了条消息：“有推荐的餐馆吗？”
一分钟后，江星辰给她发了一堆附近餐馆的攻略，都是pdf格式的，有图片有文字介绍，显然都是经过认真研究的，给的评价也很中肯。
初音认真看完，在心里暗暗感叹了句牛人。
半晌，回了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江星辰放下手机，继续往显微镜里看，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张群扬扬眉，看个细胞分裂也能笑成这样？
等他记录好数据，手机屏幕又亮了一瞬，是初音发来的消息：“选择困难，你觉得哪家最好吃？”
“我的建议是一家一家吃。”
“……”
“要在这里待多久？”他问。
“两个礼拜。”初音回。
“来得及。”
温暖的风从阳台刮进来，初音捧着脸研究了一会儿，决定接受这位朋友的建议，她很快加入了宿舍的讨论。
晚上七点多，江星辰从实验室出来，再度摁亮了手机，初音没有给他再发消息，可是她更新了一条朋友圈，配图的照片正是他推荐栏里的第一家。
琥珀色的眼睛，一瞬被光点亮了。
他正巧也饿了。
很快，他也到了那家店门口，初音她们早就吃完走了，江星辰照着她照片里的菜点了一遍。
老板见他一个人点一桌有点惊讶，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谁还跟钱过不去啊？
江星辰一面吃饭，一面把初音的朋友圈点开，一条一条往前看。
小姑娘发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转载，再往前，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那是初音他们整个专业一百多号人的集体照，她在里面只露了一个很小的脸。
指尖一拉，照片被放到了最大。
他家小姑娘长高了好多，头发也长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不见了，变成了漂亮的鹅蛋脸，嘴唇殷红，眼睛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圆溜溜、无润润的。
图片虽然模糊，但依然可以分辨出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的美人了。
心脏没来由的一缩。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
再久，他不知道还能不能一眼认出她来。
没良心的小姑娘会不会也已经把他忘了？
指尖移到开机和音量键上，轻轻一摁，集体照被他截成了稍显模糊的单人照。很快他点开相册，将这张模糊的照片存进了一个叫“我的傻小孩”的相册里。
转念，他给初音发了条消息：“好吃吗？”
电脑上的微信标志转了橙色，初音点开，回了两个字：“好吃。”
江星辰：“明早见。”
江星辰合上手机，提了外套出门。
四月的风很舒服，他一路绕到外教楼下，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视线逡巡过那一排排亮灯的宿舍，他家小孩不知道住的哪一间。
可不管怎么样，她回来了。
第40章
晚上群里有消息通知,明天会去国家生物实验室参观。
早上七点门口集，D大会派领队来带他们。
次日清晨。
初音一行姑娘早早就下来了，她们一直等到七点半。
那个所谓的领队还没有来,众人都有些急躁。
“怎么不来也不通知下？联系方式也没有。”
“就是,干等多难受。”
初音这时才发现，同行之中,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位领队的微信。
虽然素未蒙面,初音对于他昨天的攻略还是心存了感激的，于是她走到人群外面，悄悄给这位领队打了个语音电话。
只是,语音被对方挂断了。
手机很快进了一行字：“我在联系车子，你们先吃点早饭,一会儿就到。”
她把手机塞进口袋,再次走回到人群里。
一分钟后,初音的手机再度响了,不知是谁点的外卖，填了她的名字。骑着黄色车的外卖小哥很快到了面前：“哪位是姓陈女士？”
显然不是点错了，而是填了她的号码特意送来的。
整整十七份,她们一行姑娘的全部早餐。
初音把早饭给众人分了,顺带解释了：“大家不要着急,刚老师发消息说,领队正在找车,很快就能到。”
怨念声消失了。
牛肉锅贴非常好吃，初音点开微信给他发了个谢谢。
不一会儿,一辆D大的校车开到了面前。
车门“刺啦”一下打开。
那位领队从车上下来的一刻，初音听到前面的女生说了句“好帅啊。”她站的位置前面正巧有棵香樟树，视线被遮住了,远远看去只觉得来人腿很长。
初音很快将餐盒丢进垃圾桶，走了过来——
脚步却在看到那人脸的一瞬顿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江星辰——
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轮廓更加深邃。
从前的少年气淡了，增加了一丝男人的沉稳。白色衬衫的领口敞着两粒纽扣，性感的喉结露在外面，袖口挽了一截上去。
那股微痞、张扬的气质比从前更甚。
晨曦的太阳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将那双眼里的光照得一片晶亮，过去与现在重合。
一时间，无数种情绪千般交叠，涌到了初音心口，酸涩难辨。
少女时代爱过的人，是用刀斧刻在骨子里的。
初音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张脸。
就连现在，她仍然以为眼前这是梦。
指尖在手背上狠狠掐过一瞬，再抬眼，江星辰的视线已经落了她身上。
下秒，他忽然踏过那香樟树叶间漏下的细碎阳光，一步步朝她走来——
初音心脏飞快地跳着，手莫名地有些抖。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江星辰却已经到了近前，他垂眉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这位同学，别发愣，快上车。
江星辰没有认出她？
也是。
那么久了，他可能早把她忘了。
心里一时间变得闷闷的。
他转身往车上走，初音长长舒进一口气跟在后面上了车。
因为带队，他坐在最前面一排，初音不敢看直视他，捏着指尖一路走到后排空着的位置上。
江星辰再次清点了下人数。
他侧眉和司机师傅说了句话，车子很快发动起来。
江星辰的后脑勺探出椅子一截，初音就那么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路。
*
国家生物实验室在D市的南郊。
车子一路开到目的地，江星辰率先下车，在门口的广场上，组织众人排队。
初音因为坐的位置靠后，下车后很自然地排在了后面。
却没想到江星辰忽然翻了张纸出来，开始点名——
“陈初音。”
初音被叫了名字，不得不举手应了声：“到。”
他抬眉，远远看了她一眼，手指往面前指了一瞬：“按名字的顺序到前面来排队。”
于是初音就从队伍的最后，移到了他面前。
江星辰往前走了一步，和她靠得极近，初音的鼻尖清晰地闻到了那淡淡的松香味，呼吸在一瞬间都止住了。
想往后退，后面的人已经贴到了脚后跟。
江星辰在她头顶上继续点名，初音的视线正好对上他的喉结。
他每报一个名字，初音都能看到他的喉结在轻微的颤动，时间好像变得格外缓慢。
初音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着。
很快，他领着队伍往里面走。
所有进出的人员都要换上防护服，初音是女生里第一个进去换衣服，也是第一出来的，过道里只有江星辰和她两个人。
头顶的光线很暗，初音看不清他的眉眼。
江星辰勾唇，很轻地笑了一瞬。因为静，那一声笑听起来格外清晰。
初音后背贴着一侧的白墙站着，仿佛那冰凉的墙壁给了她一丝力量支撑。
江星辰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那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住她，初音没来由想到了狮子捕猎前的逡巡，心中一紧，迅速往前移了一步，谁知江星辰比她更快，手臂一伸，将她拦在了臂弯里。
下秒，他指尖勾住了她的下颌骨，逼迫她视线与他对视：“小初音，去了趟美国，回来就不认哥哥了？”
初音吞了吞嗓子，不敢出声，乌润的眼睛里仿佛浸了水。
“当年亲完就跑，不打算给我个解释？”
初音耳根滚烫：“我当时是……是喝多了，一时冲动。”
“呵。”他显然不相信。
一时冲动，躲他那么多年？
女生们陆陆续续穿好了防护服出来，过道里变得嘈杂起来，江星辰一瞬松开了初音，去工作人员那里提交了申请单。
很快，有穿了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来领着他们去了里面。
这个实验室的占地面积，比得上两个D大，初音她们在里面参观了一整天。
她们从前只是在课堂上偶尔听老师提起，亲眼所见的那种震撼是非比寻常的。
中国的许多生物科技，都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前沿。
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还有澎湃，充斥着每个人的心房。
回程的路上，江星辰点完了名，有人忽然问：“我们今天来的实验室只有D大学生可以用的吗？”
江星辰在那纸上打着勾，眉也抬说：“言老这次带你们来，主要是想你们能确定后面的专业方向，国家实验室当然是全国最优秀的人进，不仅仅是D大。”
“学长，你选的什么方向？”问话姑娘正好坐在初音边上。
江星辰终于抬头，视线却停在初音脸上，他很淡的笑了一瞬：“植物细胞工程。”
隔着长长的距离，初音也看着他。
他选的这个方向也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
那姑娘继续问：“我也想学这个方向，学长，能加个微信吗？”
江星辰笑：“恐怕不行，我向来不加陌生人。”
“那明天我们怎么联系你？”有人问。
江星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瞬说：“陈初音有我微信和电话，有事喊她联系我。”
霎时间，一整车人已经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初音会有他微信？
不是说不加陌生人吗？
难道他们两之前认识的？
初音脑子不知道怎么抽了一瞬说：“你还是把电话留一个吧。”
江星辰闻言，快速从口袋掏了手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几秒钟后，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摁了挂断，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电话给你了，存好。”
“……”
众：“所以这两人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车子返回D大，初音本来想一下车就溜，却没想到江星辰要请她们所有人吃饭。
初音注意到，江星辰带她们去的饭店，正是他昨天发来的一串餐厅里的第二家。
进了门，江星辰一只手抄在口袋里，倚在那柜台边上点菜，神情散漫，姿态慵懒，指尖把玩着一个打火机，那金属壳子时不时地在木质的桌沿上撞击一下，点菜的服务员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众人陆陆续续落了座，顺便给江星辰留了个靠里面的位置。
初音坐在外面，她也不是故意，只是刚刚去了趟洗手间，江星辰边上的位置早被人抢去了。
江星辰很快从柜台那边走过来，视线散漫地扫过一圈后，脚尖勾了个凳子啪地放到了初音边上，她赶紧往边上挪了挪，接着整个桌上的人都开始往里移。
因为离得近，初音的胳膊肘贴着他的，那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逼得她直要窒息。
菜还没上来，老板送了壶水上来，江星辰把初音的餐具拿过来，指尖灵活的撕开，然后提着水壶把她的碗筷全部烫过一遍递过来，顺便给她倒了一杯水，“有点烫，慢点喝。”
他做这些非常自然，仿佛这么多年从没分开过。
初音道了谢，指尖合握着那杯子，心尖发热。
菜陆陆续续上来，桌子中间放了，两大盆龙虾，不同的口味，一盆十三香，一盆蒜泥。色泽红艳，让人食指大动。
有人起哄要整点啤酒，江星辰怕这她们醉，只点了几瓶，一人一杯的量，正好够站起来举个杯。
瓶子里还有些酒，有人起哄问初音：“你应该主动敬一杯，我们中就你和江学长熟。”
江星辰饶有兴致地看了初音，小姑娘真的站起来倒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