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初音终于考到了班级前三名。
陈云再次被邀请参加家长会。
不过这次是优等生的分班家长会,初三下学期,学校将会从已有的十二个班里抽走一片优等生,建立一个新的快班,初音就在其中。
这次是来征求家长的意见的。
昨天刚刚落过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天还有些冷,但这并不影响初音的好心情,她在那没人走过的皑皑的雪地上,踩出一串又一串脚印。她对未来很多很多期待,好好学习,说不定能赶上江星辰呢。
回家的路上,初音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半晌又停下来等一等陈云。
陈云只是应着,几次欲言又止。
快到家的时候,陈云从自行车上下来,帮初音整了整衣领:“看你的脸冻得通红。”
初音第一次感觉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妈妈又回来,她抱住陈云亲昵地蹭了蹭。
陈云笑了片刻,问:“你下学期想去省城念书吗?”
下学期去省城?
这个问题已经超出的初音思考范围。
省城能是她随便想去念书就能去的吗?显然不是。
她不明白陈云问她这个问题的初衷是什么,便没回答。
“没关系,你再想想。”说话间,陈云已经打开了院门,初音跟在她后面,把车子推了进去。
张林不在家,初音发现家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平日里犄角旮旯的杂物也都收了起来。
干净是干净,就是有点空,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云去底下的厨房里做饭,初音翻了书包出来写寒假作业。
不一会儿,张林回来,一身酒气站在门口。
初音不喜欢张林喝酒,因为他一喝酒就会发酒疯,陈云为此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架。
不过,他今天喝了酒却是难得的沉默。
初音往里面挪了一个凳子,把空出来的那个递给了张林。
“考的怎么样?”
初音把成绩单递给他,笑了一瞬:“爸,我进步了,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喝酒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张林忽的有些眼睛泛酸,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爸爸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很快,陈云端了菜上桌。
张林看了她一眼,很淡地笑了一下说:“身上的衣服挺好。”
初音这才发现陈云今天穿的是新衣服——玫瑰红的短棉袄搭着洋气的喇叭裤,底下还穿了一双高跟鞋。
“妈妈这样真好看。”
陈云在初音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吃饭。
没有吵闹,很平静的一顿饭。
初音像只小鸟一样,介绍学校下学期的分班情况。
陈云和张林,除了接一接初音的话,其他并没有任何的对话。
吃完饭,初音抢着把桌子收拾干净,正要洗碗时,被陈云叫住了。
“初音,你上来,我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初音“哦”了一声,擦干手,从那黑黢黢的厨房走到堂前去。
陈云和张林正坐在桌边,一言不发,头顶的白炽灯猛地眨了下,气氛却有点莫名的尴尬。
初音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陈云把一张印着字的纸推到了她面前。
初音看到那纸的抬头上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黑字。
脑袋忽然一阵轰隆作响……
她看了眼陈云,又看了眼张林,一下站了起来:“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张林垂了垂眼皮,“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
初音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猛地一推桌子:“可你们没和我商量!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同意!凭什么你们说离就离!”
这是初一从小到大,十几年来,第一次和家里闹翻,从前无论他们怎么骂她、哪怕打她,她都没有这么闹过。
初音把她能想到招数都用遍了,她甚至坐在地上打滚,用了陈云那种疯魔式的哭法。
可是都没有用……
陈云抿着唇,半天,终于看够了初音的闹剧,她站起来说:“法律上不需要你同意,我们喊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我和你爸,你想跟谁?”
“我谁也不跟……呜……”她已经在好好学习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婚?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难弄明白?
那一刻,初音忽然发现,未来从来没有掌握在她手中过。
陈云也不再看初音,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初音又哭了一会儿,坐了起来。
张林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支烟,沉默地坐在桌边抽着。
初音揉了揉眼睛,看向他:“爸,为什么要离婚?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他病得那样重的时候,陈云也没有这样闹过。
张林沉默良久,眼眶有点红,半晌掸了下手里的烟灰说:“你跟你妈吧,你妈能照顾好你。”
说完,他推了门到厨房里去了。
外面又下雪了,风从敞开着的门里吹进来,刺在脸上,一片生疼。
初音任凭冷风吹了一会儿后,爬起来,抱了书包回自己房间。
门外太安静了。
一点争吵的声音也没有。
可这也不像家了。
初音伏在桌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可是根本平静不下来。
很快,她站起来,走到后面的储物间去。
头顶很暗的一盏灯亮着,储物间里狭小而逼仄,江星辰的那辆车还在。
初音一把掀掉那辆自行车上的塑料膜,很快将车子推了出来。
几分钟后,她骑着那车出门了。
风雪一下灌进了脖颈,初音戴上帽子,用尽踩着车子。
路上的灯光渐渐没了,夜幕上黑沉沉的,一颗星子也没有,扑簌的雪落在脸上,再融化掉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
很快,到了街上。
初音把车子从东街骑到西街,再又西街骑回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沿街的铺子,还有开着的,橘色的灯,在雪夜里融出一个温暖的格子。
初音在一家亮灯的店面前停下,这是一家馄饨铺子。白色的热气从敞开的锅里卷出来,再很快在冷风中散去。
因为风雪,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地上两个小孩在玩弹珠,一个小孩赢了比赛,笑得非常开心。
老板娘见她一脸风雪,热情喊了她进去。
初音摇摇手:“谢谢阿姨,我不饿。”
她又上车,那些热闹的声音很快在耳膜消失了。
雪是可以吸收声音的,这路上太安静了。
初音迷茫地骑了一段路。
看到了一座公共电话亭。
蓝色的大帽子上,盖着白白的雪。
一瞬间,她想到了江星辰还有那串号码。
她把车停在路边锁好,匆匆走到那电话亭里去。
犹豫了一瞬,初音往那老旧的电话机里塞进一块钱。
电话嘟嘟响了几下,初音的心咚咚地跳着,生怕这夜里的唯一一点光也熄灭掉。
还好,电话那端接通了……
江星辰柔和的嗓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很轻的一句:“喂?”
初音僵在那里,喉咙梗着,她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她迟迟不说话,江星辰却没有挂电话,一下一下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过来,“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接。”
窸窸窣窣的一小阵后,初音听到他问:“小孩,是你吗?”
初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明明一个字没说,他却知道是她。
“说话!”
初音张张嘴,哈出长长一口气,努力压下哭泣,但声音还是有些抖,“是我。”
江星辰松了口气,抬眼却发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了,“你在哪里?”
初音说街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初音唔了一声,还没来及说,电话忽然断掉了。
初音赶紧在衣服口袋里找硬币,但找了半天没有寻见一个。
脸前的电话却响了,初音一把接了起来。
是江星辰。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似叮咚的泉水,语气却有些焦急。
“你先回家,别在街上晃荡。”
初音喘着气:“可我的家要没了,我爸妈要离婚,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
一时间电话里只剩下女孩的喘息声和哭声。
江星辰:“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等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传达的意思不够准确:“你们学校往前面,有个银行知道不?在那个提款机的小房子等我。”那里有摄像头,也是24小时开门,可以暂时为她挡避风雪。
交代完,他依旧不大放心。
“初音……”
“嗯?”
“在那等我,别乱想。”
“好。”
作者有话要说:他是天上的星,而她只是尘间的泥。
辰哥:心疼,想抱一下我老婆。
辰哥友情提醒:小朋友们不要离家出走。
【吐槽下我家蔡先生】
我家宝现在会说话了,他每天都致力于和宝宝说妈妈胖这件事。
昨天宝自言自语:“宝宝是老虎,爸爸是帅哥,妈妈是棕熊。”
Excuseme?“妈妈是啥?”
宝嘿嘿笑:“棕熊。”
行哥:“为啥?”
宝宝继续嘿嘿:“妈妈大胖纸,大胖纸。”
行哥摔桌,“你们两今晚,谁也别想吃我买的西瓜,哼!!”
蔡先生:“西瓜很长胖哦!”
行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八百米大刀呢?
第11章
江星辰接到初音电话时,正在上晚自习,整个教室的人都在静悄悄地刷着试卷。
他抱着手机,出去又进来,然后动作迅速地收拾了书包。
同桌秦让探了脑袋来问:“有事?”
江星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然后问:“你有没有开车来?”
秦让点头。
“那你作业别写了,送我。”
“……”
江星辰站起来,“你快点收拾东西,我去帮你请假。”
秦让虽然知道江少爷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做,可明天是他们高三的期末考试。他家老头子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是成绩还吊车尾,要收了他所有的零花钱。
成绩他是不在乎的,就算全校倒数第一,他爸也能给人大学修个网球场,让他进国际班,但是钱吧,他没有真不行。
“不是,你干嘛去啊?”
“急事。你不去也成,钥匙给我。”
秦让觉得头皮有点发麻,江星辰还没拿到驾照,钥匙给他,外面又在下雪,找死么?
虽然同为二世祖,他家还比江星辰家有钱些,但是他有时候就有点怵他。
好吧,去。
雪还在下,江星辰一路走得飞快,秦让追着他后面跑,差点没因为滑摔死。
风雪一下被车门锁在了外面,秦让转了车钥匙,“你刚怎么跟老师说的?他肯放咱两走。”
“说你发高烧要去医院。”
“……”你才发高烧!
江星辰已经调出了车载导航:“照着这个走。”
秦让一看目的地,叫了一声:“我靠,大半夜你搞农村去干嘛?我明天还要考试。”
“夜里回,你明天考场再睡,想考多少分,我填你名字。”
秦让嘴角直抽。
想考多少分!你说气人不?
秦让把车子掉了个头,一踩油门走了。
雪还在下,路上渐渐有了积雪,秦让降了车速,江星辰有些急,“你就不能开快点?”
“拜托,下雪天。”
江星辰唇线紧抿,他想再给初音打个电话,可是她又没手机。
城市的灯火渐渐在后视镜里消失了。
秦让调了远光和双闪,半晌侧眉看了眼自家发小,“我说,你到底去干嘛?”
“我妹妹离家出走了。”
秦让挑眉,语气轻松:“这回又是你爸的私生女?”
“不是,没有血缘关系。”江星辰有点烦躁,摁下了车窗,冷风一瞬灌了进来,他的眼睛被夜色染成了一片漆黑。
暑假前,秦让从他家老头子那里听到了点消息,江星辰爸爸莫名其妙地带了个弟弟回来,而且那小孩生了白血病,江星辰不见了一个暑假,却赶在暑假结束回来捐了骨髓。
江母对此意见颇大,江星辰为此,还从走读改成了住校。
两个小时后,车子到了眉山镇。
眉山这里的雪稍微小了一些,已经入了夜,几乎所有的门店都关了,街道上黑漆漆的。
江星辰指了方向,车子从主干道滑到了那家银行门前。
24小时自助服务的灯亮着。
远远地,江星辰看到了他的那辆山地车,停在门口的雪地里。
再往里面看,小姑娘正缩着脖子蹲在地上,像只没人要的小奶狗。
他骤然松了口气,拉了车门,一瞬跳进了夜色里。
地上的雪已经积到了膝盖,他顾不得太多,踩过那些松软的雪,几步到了近前。
玻璃门“吱呀”一下被人从外面拉开,初音一下抬了头——
便见少年长身玉立在面前,他身后是沉沉的夜色,短发上沾着几粒未化的雪粒,未及关上的门卷进一阵风,浮动着他不长的头发。那双细长的眼睛正看着她,漫天的星河,仿佛一瞬摇曳在他眼底。
然后便听见他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小孩,我来了。”
初音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说话,只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说让她等她,她真的等到了。
江星辰看地上的小姑娘似乎哭了很久,两个眼睛肿着,像个桃子,但那眼睛乌溜溜,湿漉漉的,格外招人疼。
他伸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问:“出来多久了?”
初音低着头说:“不知道。”
江星辰皱着眉,从口袋里翻了纸巾来,替她擦头发上还有耳朵上的水。
一下一下,非常轻柔。
“冷吗?”
初音摇头,起先的时候非常冷,后来手心和脚底都热得发疼,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
即便她说不冷,江星辰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解掉,披到了她身上。
少年的体温,就沿着那件外套,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初音的指尖。
初音趁他不注意,还猛地吸了下鼻子,全是他的气息。
不知归处的心,好像在某一刻,彻底平静下来。
可下一秒,江星辰的语气就变凶了,“长本事了?啊?学人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多少人会担心?你爸、你妈……还有我!”他是真的火了,眼底有怒光,胸膛起伏着,指关节在玻璃门上敲得咚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