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跟丁渐丽一人抱住了历寒尽的一只胳膊,这样突然握住他的手,除了历寒尽外根本没人发觉。
也许是因为紧张,云星眠的手有些发凉,于一个正处在盛怒中的人来说,这抹冰凉大概就像是一掬清凉的水,足以把心底的怒火浇熄。
历寒尽心里一动,在意识到时,就已经将他的手反握在自己掌心。
这下云星眠反倒慌张了起来。
他微微挣扎了下,历寒尽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适合牵手的场合,又气愤地将他的手捏了一下,才悄悄松开。
不过他脸上的火气倒是都退去了大半,低头对另一边的丁渐丽道:“丁老师,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我们回去。”
丁渐丽可是亲眼看到了他刚才那一脚的威力,脸上的表情还是将信将疑的:“真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平时不声不响,虽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却总也不可能有让他真正发火的时候。
可是今天之后,历寒尽的形象也是在她心里大变样了。
历寒尽虽然没了继续揍人的冲动,可只看神情却也不像一点事都没有的意思。
不过看着学生的保证,她还是试探地松开了手:“不能再动手了啊!这个混蛋警察会处理的。”
“对对对!”云星眠也赶忙在一旁附和。
他要不言不语还好,一出声,历寒尽一个眼刀又射了过来。
得,这哥们儿现在看来是气上他了。
处理完最后一点琐碎事情,几个人才一起出了公安局。
云星眠跟丁渐丽的自行车都放在了学校那个路口附近的一个热心店主那里,看着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云少华对着丁渐丽道:“今天真是麻烦丁老师了,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我们去吃个饭再走吧。”
“不用不用,就麻烦云先生一趟把我送回家吧,家里还有孩子呢,太晚回去我也不放心。”看丁渐丽的年纪,孩子估计也就是个幼儿园的年纪,就算是有别人看着,当妈的也总会记挂。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要说云少华也着实没有心情去请人吃饭,更何况尚银素这会儿还在家里等着结果呢,刚才的话他还真是客套。
把丁渐丽送回家,云少华才对着一直看着车窗外沉默不语的历寒尽道:“寒尽,我也送你回去吧,回去别跟历老师说这事儿,免得他担心。”
最近因为实习,历寒尽回家的时间更是不定,历景州倒也不会因此多想。
听见老爸要把这座瘟神送走,云星眠心底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可谁知道气还没彻底出去,就听见身旁这人冷声道:“不用了叔叔,今晚我想留下,跟眠眠聊聊。”
作为一个晚辈,一直礼貌有加的历寒尽这几句话说得稍显不漂亮了一些,可是云少华听着,居然也没觉得他这样跟自己对话有什么不对。
云少华今天这一晚上,刚接到电话时为儿子担心,知道儿子没事后又气得想把那人碎尸万段,真的到了公安局,看到历寒尽那一脚,又不禁为了这孩子的冲动后怕,总之,一场闹剧下来,还真没腾出时间来教训儿子。
听见历寒尽这么说,他才想起这回事来,通过后视镜朝儿子瞪了一眼:“也好,我今天这脾气,再跟他多说几句他就得挨揍,你帮我好好跟他说说。”
云星眠缩在后座上,小声抗议:“我怎么了?!我不是就帮助警察叔叔勇抓毒……”贩吗?
在历寒尽的注视下,最后两个字又被他原路吞了回去。
云星眠心里实在委屈,明明今天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没有军功奖励也就罢了,怎么一个两个还都以这种面目对待他?!
云星眠满心以为,等回到家,起码老妈会一把抱住他,心疼地安慰个够,可事实证明,他再一次想多了。
尚银素在家里焦急了一晚上,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回来,自然也是心急地先问了几声,但自从在老公口中听见儿子什么事儿都没有之后,就直接把门后的扫帚给举了起来,追得云星眠满院子跑。
“以前你泡泡网吧,逃逃课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敢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今天不打你是真的不行了!”云星眠哪里能料到,原来在家里脾气最暴躁的不是云少华,而是他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婉无害的妈。
他一边跑,一边委屈地喊:“我没跟他混!是他单方面诱惑我!”
“人家怎么不诱惑我呢?怎么不诱惑寒尽?还不就是看你好诱惑!”
在妈妈眼里,这个逻辑永远都是万能的。
云星眠跑了一圈,最后一路窜上了历寒尽的背,在他肩上猛捶了两下:“你真见死不救啊?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
历寒尽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去,冷着脸回了卧室。
很明显,他的气直到现在都还没消。看见这一幕,尚银素的追打反而停了,她抹了抹通红的眼眶,对着老公问:“寒尽怎么了?也被吓着了?”
云星眠还记着他把自己扒拉下来的仇,恨恨地道:“他还能被吓住?不吓别人就不错了?你不知道今天他那一脚,要不是有我拦着,那个人就被他打死了。”
云少华看了看儿子卧房的方向,眉头也轻皱了起来。
“今天我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说眠眠被人诱惑吸|du……寒尽的反应都快比我还大了,拿了车钥匙就往外冲,这孩子,他什么时候摸过车啊?一着急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云星眠心里一动,刚才积攒的那一点怒气倏地消散而去。
“寒尽是真实在,两个孩子的感情也是真好。”尚银素欣慰到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揍人的扫帚,只感慨地对儿子道,“以后对寒尽也要好好的,啊?真羡慕你们这些小孩子的感情,单纯又真挚,以后可得好好维持,一辈子都好好的。”
云星眠心虚着,不敢多说,只能含糊地应了声。
有了这个插曲,他挨打的关卡也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担心之下,尚银素饭也没来及做,现在看只是虚惊一场,明白大家肯定都饿了,就赶忙简单煮了些面。
历寒尽在叔叔阿姨面前,当然也不能一味地跟云星眠别扭着,中间也是该吃饭吃饭,该洗澡洗澡。
不过从他那一直没好起来的脸色里,云星眠多少也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这一回,看历寒尽洗完澡进了自己卧室,他甚至都没敢开口赶人出去,就默默地往里挪了挪,给他留下了半边。
而楼上父母的卧房中,尚银素一边往脸上抹着护肤品,一边听云少华讲述着公安局里那惊险一刻。
当听见那人被历寒尽踹得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尚银素一边挖面霜一边狠狠地道:“踹得漂亮!该!”
云少华倚在床头瞥她一眼:“那是因为你现在知道什么事儿都没有,当时我看见可真懵了,闹半天咱儿子没事儿,再把人家孩子给整成杀人犯,把我卖了也不够赔的啊。”
尚银素回头冲他笑了笑:“那是,你跟你儿子俩捆起来也换不到人家寒尽一个。”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老婆?”云少华愤懑地抗议。
“照你这么说我还不一定是眠眠亲妈呢。”尚银素突然梦幻地抬起头,“要是寒尽也是我儿子就好了。”
云少华觉得自己吃一个十几岁小孩的醋实在是太掉价,只能憋屈地把这一页翻过去:“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小子脑子是真聪明,就他写的那策划案,本来我也就是想着走个过场,结果可真是比原定的那版精彩多了。他这两天还跟我提了城西区那一片的开发项目,本来廖局私下跟我透过风,说这两年会有政策倾斜,你说他一个学生娃子眼光怎么就这么毒?这小子我看了,绝非池中之物,裴城这点儿小地方,困不住他。”
云少华啧啧有声地摇了摇脑袋:“咱们儿子,就不巴望着他能比得上人家寒尽了,只要能跟现在似的,好好学,别再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说起来,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挺怕寒尽似的,什么事儿我说了都不管用,寒尽一说,准听。”
尚银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又露出个笑容来:“寒尽这孩子气势强吧。”
“说得也是,别说儿子,就连我,有时候也反应不过来,寒尽说什么就想听话。”云少华说着,已经磨磨蹭蹭地躺下来闭上了眼,今晚这一番折腾,他也是真的困了。
尚银素把面霜的盖子拧上,再次点了点头:“是啊,就是气势太强了。”
另一边,气势十足的某人掀开被子上了床,冷眼看着里面的人都快缩到了墙角,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云星眠感受着从他周身传来的冷空气,跟等候宣判似的等了半天,结果那厮根本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种无声的威胁更吓人。
最后还是云星眠受不了,率先开了口:“你……你到底在气什么?”
历寒尽台灯还没关,锐利的眼神没有黑暗阻挡,盯起人来更让人心惊胆战:“我哪敢生气,现在你不是什么都很有主意吗?”
云星眠:“……”
这种冷嘲热讽的风格真不像你,大哥,麻烦直接开火好吗?
“他给你du|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历寒尽如他所愿,开始发难。
云星眠期期艾艾地解释:“你整天跟我爸出去……”
“别说因为我忙,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我们每天都能见到。”历寒尽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迅速将他的解释打断。
云星眠被堵得哑口无言。
原本他确实是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可看到历寒尽这么生气,一时间又有些不太确定。
“我……我就是觉得,自己能应付。”他好像就只剩下了这一个理由。
云星眠扒着被子,只露出双眼睛,连话都是闷在被子里说的,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上去跟那个抱着梁元秋大喊警察的简直是两个人。
不过这点表象却完全迷惑不了现在的历寒尽。
“应付得了?万一他直接把你按车上给你来一针呢?到时候你再叫警察,就算是把他判死刑了,还有什么用?你告诉我?”历寒尽的一腔怒火终于憋不住了,猛地翻身压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没见过尚斯寻du|瘾发作的时候什么样吗?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以后只能跟他电话联系,不许再见面!”
云星眠对他的怒气早有防备,可还是被震得瑟缩了下,小声辩解:“我又不是小孩子,当然会防着他了……”
“云星眠!”历寒尽低吼一声。
云星眠投降地求饶:“好了好了,这事儿就算我错了。可他不是没那么做吗?我这段时间看他老是拦我,上学都特意没有走过小路,大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再大胆也不敢当街劫人啊。再说了,要是真的动武,何柳也不至于派他。”
历寒尽其实明白他的分析很有道理,可仅仅只是想到那一点可能,也让后知后觉的他感到后怕不已。
他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工作学习还要顺带帮云星眠补习,完全忘了主动注意梁元秋的动态。
云星眠顿了顿,突然垂下眼眸,低低地问:“再说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听见他的问话,历寒尽浑身一震,立即松开对他的钳制,翻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云星眠好容易鼓起的那点勇气又原路回去,蒙在被子里的脸也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好了,睡吧。”
可历寒尽却还没准备放过他:“还有,你离尚斯寻也远一点,不要再跟他接触。”
云星眠心里一紧,重新张开眼:“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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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真相
历寒尽没有回话。
“是……臧修逸告诉你的?”云星眠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尚斯寻一直都很自觉,只要历寒尽在学校,他就老老实实在自己的地盘待着,离云星眠十万八千里远,历寒尽知道这件事,只可能是有人刻意说给了他听。
云星眠揪紧了被子:“我还说呢,怎么回来这么久你跟你的小情人都还没和好,原来都是私下联系。”
说完之后,云星眠才发觉自己这话真是酸得冒泡,不带半点体面。
他的心紧紧揪着,情急之下,把原本不准备说的话也问出了口:“我是想说,你之前说过有些事只能找身边的人下手,就是在说这回事吗?”
只有找身边的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历寒尽磕上毒品。
历寒尽觑他一眼,没有回答。
“那上一世是谁告诉你的?”云星眠这回也没用等他回答,就主动说出了心里的猜想,“臧修逸?”
历寒尽的神情凝滞了下,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云星眠笑了笑:“我猜也是,那时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们之间,只有我对你单方面的热情,我给的东西,你当然也都是不屑吃的,而且要是遇见有人让我监视你,我肯定傻乎乎地直接就什么都跟你说出来……他们当然不可能找我。”
可是臧修逸就不同了。
尽管他整日不声不响,看起来毫无存在感,可是却也是与历寒尽最接近的人之一。
历寒尽没什么朋友,除了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历寒尽,身边也就只有臧家的两个堂兄弟而已。
跟性子直来直去的臧修烈比起来,不言不语的臧修逸显然才是最佳人选。
可惜梁元秋还是失策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看着胆小怯懦的臧修逸同样对历寒尽情根深种,当然也不可能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恐怕也早在梁元秋找上来的第一回,就对历寒尽和盘托出了。
听着云星眠那带着三分怨气的话,历寒尽终于忍不住争辩:“人家是因为那个不找你吗?就你整天跟黏在我身上一样,要找他们也得找得到机会!”
云星眠:“……”
一句话破坏自怨自艾气氛。
“那真是对不起了,黏你黏得太紧,耽误了你跟他培养感情!”云星眠说着,翻身转向里面,只留给历寒尽一个后脑勺。
可能是发现这个姿势没有枕头太不舒服,他又气呼呼地伸过手来,把自己的枕头抽了过去。
历寒尽连枕头带人一起拉了回来,咬牙切齿地问:“到底谁跟你说的我跟他有感情?”
两人似乎都没有发觉,跟彼此聊天的画风已经完全变了。如果被外人听见,怕不是都会觉得这是正在因为吃醋斗嘴的小两口。
云星眠气鼓鼓地滚回去,这回连枕头都不要了:“这还有什么好瞒的?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就是跟你睡过几回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历寒尽再次把人拽回来:“我问是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