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余晚在餐厅吃完饭,去上厕所。谁知,前脚才进隔间,后脚便风风火火地来了三个女职员。其中一个余晚也认识,是她们开发部的方晴,另外两个是她的朋友,工程部的童欣和财务部的叶诗婷。
她们倒也不傻,在说人是非之前,还知道要检查一下是不是隔墙有耳。厕所一排五个隔间,她们随手推了前面几扇门,见里面没人,也就放松了警惕。一边补妆,一边闲聊了起来。
童欣道,“这几天,内网论坛被乐怡给刷屏了,里面的爆料可谓是精彩,你们都看了没?”
职务被抢,昨天还差点背黑锅,方晴对余晚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习惯性厌恶,皱着眉头恶声恶气地道,“没看没看。”
倒是那个叫叶诗婷的,在一边接嘴道,“我看了。她的身世挺曲折离奇的,就像一个传奇。”
童欣下意识地反驳,“什么传奇,照我说,那就是狗屎运外加炒作。说她是乐局长被拐的女儿,你们信吗?我是一个字也不信,中国十三亿人口,怎么就这么巧呢,都走丢了十几年,这么简单被找到了,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啊!”
叶诗婷道,“就算有文章,那又怎么样?人都认祖归宗了,她现在就是乐家女儿、谢家媳妇,和我们是云泥之别。你没看到她第一天来上班的排场吗?所有人在外面迎接,连孔总都要恭恭敬敬地给她鞠躬……”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旁边传来碰的一声巨响,把正交谈热烈的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晴恶狠狠地将一支口红砸在了地上,她力气不小,口红被砸的四分五裂。
“你干嘛?”童欣捂着胸口叫道。
方晴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垃圾!”
童欣和叶诗婷对视了一眼,这几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行政助理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对公司里那些位高权重者来说,或许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但对方晴这种普通职员来说,却是一个奋斗方向。她努力争取了很久,自以为势在必得,谁知道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给半路截胡了。
这事本来和童欣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大家同是天涯无权无势人,这事能发生在方晴身上,将来也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很有代入感,对上头的安排也是愤愤不平。
相比之下,叶诗婷冷静得多,“就算不甘心又怎么样呢?这是总部下达的命令,作为小老百姓的我们,要么接受,要么卷铺盖走人。”
“凭什么?”
“就凭她后面有人。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潜规则,各行各业,向来是靠资源说话。”
话是没错,对方晴这个当事人来说,却像是落井下石。越想越恨,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眼中的怨念也更深。
三人讨论了一会儿,叶诗婷话锋一转,道,“我们宏伟实业明明有自己的人事部,一直以来,招人升迁都是走流程。集团总部也从未过问,但这次为什么要来插一脚,还安排了一个少奶奶下来,不是有点奇怪吗?”
“说是来实习混文凭的。有钱人就是好,名牌大学都不用考,花钱就能进……”
叶诗婷截住那即将歪掉的楼,继续正色道,“如果只是要为了实习,那去腾龙集团谢煜凡手下混个差事岂不是更方便,何必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宏伟实业讨嫌呢?”
这么一说,大家也心存疑云。
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叶诗婷脑瓜子一转,突然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忍不住叫了起来,“该不会是来查那件事的。”
那件事,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却像是一个重磅炸弹。一刹那,空气里的温度降到零。
就像谢煜凡所说,这个行业遍地是黄金,但也遍地是陷阱,到处都有秘密,没有谁是无辜干净的。
三人心底都隐藏着一个秘密,关系到切身利益,所以不管之前三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
无人出声的厕所显得压抑而沉闷,相互对视的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惶恐。
沉默了好一会儿,叶诗婷率先回过神,她干笑一声,用一种明显想要欲盖弥彰的语调道,“应该不会的,是我想多了。”
闻言,方晴立即拍了她一下,不悦中带着几分责怪,道,“对,就是你想太多了。再说,我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小职员,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撑着,用不着我们瞎操心。”
于是,三人很有默契地将话题转开了。
叶诗婷见方晴还是闷闷不乐,便道,“孔总还有三年就退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事大调动,你只要沉得住气,还是有机会的。”
这本是一句安慰的话,没想到却踩中了方晴的痛处,叫道,“三年!到时候我都三十了,再结个婚生个子,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恐怕是所有职业女性的劫难了,所以女人想要干一番事业,真的是枷锁重重。
童欣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头上没人罩着。”
这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地,方晴不甘啊,心中既怨又愤,还夹杂着一种小人物在深渊中拼死挣扎的无奈。
上层做决策的大领导遇不到,只能把这满心仇恨撒在余晚身上,她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都是乐怡,都是她,是她抢了我的位置,我一定要把她踢出公司!”
叶诗婷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脱口道,“难道,这次报价单的事是你暗中在陷害她?”
方晴咬着嘴唇没说话,但眼中恶毒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童欣觉得不可思议,“你太大胆了吧,她可是谢煜凡的老婆啊!”
“谢煜凡的老婆又怎样?谢煜凡不得宠,公司将来的命运落在谁手中现在还不好说。你们冲着我嚷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上头没有指示,孔总和黄总会陪我一起演这场戏吗?”
“你是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方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谢家的人不待见乐怡,根本不不希望她进公司,所以我背地里搞多少小动作都没关系,不但没人出来保她,他们还会在火上浇把油。你们等着看吧,不出明天,谢家就会借口把这个女人踢出公司了。”
“这可真是喜闻乐见,”童欣幸灾乐祸地道,“踢出去最好,我可不愿意和她这样的人共事。在和谢煜凡结婚前,她不就是个坐台小姐?靠卖身赚钱,有钱就能上的公交车,凭什么现在趾高气扬地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
听到她的话,方晴一怔,追问,“你说什么,她是坐台小姐?不是说她是那个什么局长的千金?”
“那是在认亲后,我说的是认清前。这事都上过好几次公众平台的热搜,那叫是一个一波三折,你真该去看看。”
方晴眼中浮现出了满满的鄙夷和不屑,“那女人对谁都搔首弄姿的,看着就不是良家妇女,原来就是个低级外围女。还想到我们公司来洗白,我呸,真恶心。”
童欣道,“谢煜凡外表看上去冷冷酷酷,一个冰山禁欲系,没想到竟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方晴哼了声,“肯定是心理有缺陷。”
叶诗婷惋惜,“我和谢大公子有过一次交集,他给我印象很好,为人谦和,办事能力也强,话不多但很有礼貌。除了性子冷,真的没什么缺点。”
方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平时是不是假正经,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没准人家就是好那一口。总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看上乐怡这种女人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个人正说起劲,冷不防,背后隔间里忽然传一阵哗啦啦马桶抽水的声音。热烈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她们三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看到自己背后议论的人就站在面前,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
余晚目光沉寂,一双眼睛轮流扫过她们,即使没有说话,也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场,都甩她们一大截,所以,当余晚向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几人心中皆是剧烈一跳。不约而同地向两旁退开一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无论刚才是唾骂,还是不屑;是鄙视,还是厌恶,现在在她的注视下,全都化作了忐忑和不安。尤其是方琴,甚至连和余晚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人余晚再不济,也是谢家少奶奶;她的老公再不得宠,也手握30%的股份。要对付她们三个,就像是捏死三只蚂蚁一般。
余晚越过她们,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哗哗的水声,仿佛全冲在她们的心头上,像脚底抹油,偏偏连从她身边路过的勇气都没有。
一抬头,从镜子里中看到如临大敌一般瞪着自己的三个女人,余晚嘴角微微向上一弯,挽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个笑容简直让三人心惊肉跳,背后搬弄是非被抓包,已经很尴尬了,余晚还要用制造这种恐怖气氛来恐吓她们。
余晚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见她拉开门,三人以为她要出去,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就听砰的一声,大门又重新被甩上。
三人的心皆是剧烈一跳,瞪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的背影。
余晚关上门,重新折了回来,一步步朝着方晴走去。
一米六的方晴,在一米七八的余晚面前,完全就是一只手无寸铁的弱鸡。
“你,你想干什么?”方晴看见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黑影,挺起背脊,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想与她对峙,但颤抖的声音却败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余晚人高腿长,此刻更是气势全开,叫人不寒而栗。她们虽是三个人,但一时间,旁观的两人被震慑,根本不敢插手。
一把抓住方晴的领子将她拽到跟前,余晚眯起眼睛,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字一句地道,“说我可以,但是你再说一句谢煜凡的坏话试试。”
她的声音很冷,但比声音更冷的,是她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世界,不是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可去窥探的。
方晴不由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眼底除了恐惧没有其他。
余晚松了手,眼珠子一转,望向早已吓呆了的另外两人,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底线,也没什么耐心,什么狂霸拽的事都做的出。你们自己看着做人,没事别出来刷存在感,不然,我保证你们的人生会比小说还精彩!”
说完,她松开手,像扔垃圾似的将方晴甩到一边扬长而去。
三人惊魂未定。
老半天,童欣才拍着胸脯道,“天啊,吓死我了!”
方晴也缓过神,眼中慢慢露出一抹歹毒的眼神。她死死地捏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在心里狠狠发誓,乐怡,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好看。
☆、2020.06.26
到了下午的时候,众人没把孔有才和黄信忠盼来,倒是把谢家那个二世祖谢嘉宁给等来了。
谢嘉宁从父亲那听说了孔有才给余晚下套的事,心中一阵狂喜。虽然被再三警告别去趟这浑水,但谢嘉宁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热闹非凑不可。就算这次不能把余晚扫地出门,也要让她面子里子全丢,成为公司的笑柄。一想到能让那女人吃瘪,他就一阵心潮澎湃。当即告别了狐朋狗友的酒肉派对,直冲翻车现场。
谁知,他兴冲冲地赶过去,想象中的批判大会并没有召开,唱大戏的主角是一个都不在。
见状,谢嘉宁心中的火苗顿时窜的半天高,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孔有才这个没种的缩头乌龟,居然临阵脱逃。越想越气,在他办公室里一通乱砸乱扔,看得秘书胆战心惊,赶紧打电话给孔有才。
电话刚接通,秘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谢嘉宁一把抢走了话筒。
只见他冲着孔有才一阵咆哮,“生个球病,就算是进了棺材也要给我爬过来。就给你半个小时,带着黄信忠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卷铺盖滚蛋。”
说完也不管孔有才是什么反应,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扔了电话,谢嘉宁眼珠子一转,看见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秘书正在偷瞄自己,没好气地道,“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人叫过来。”
秘书吓了一跳,拔腿就跑,一路小跑着去转达这位二世祖的旨意。
等了一天好戏都没开场,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没想到,快到下班的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神转折,大家立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余晚和方晴是当事人,秘书将两人都请去了办公室。
方晴虽然努力克制着情绪,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此刻的想法,她恶毒地想,乐怡,我是治不了你,但是这世上总有治的了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