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弟跟我弟妹是在学校认识的,”荣欣说,“他们感情挺好,中专一毕业就直接结婚了。”
一旁的耿迟估计也是想活跃活跃气氛,看荣欣半开玩笑道,“你弟孩子都会跑了,你这当姐的婚都还没结,可是落你弟后边两节呢。怎么样,男朋友有了么?”
耿迟这话一出来,站在荣欣身旁的荣母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不止山诣青注意到了这个,连耿迟自己也察觉自己这是忽然踩了雷了,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就听对面的荣欣笑着说了句,“本来有,前两天分了。”
凡是稍微有点儿思考能力的人,在这时候听见这句话大概都能猜得到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什么。
结了婚的人都还能离婚,情侣间分个手又能算得了什么的。
虽然尧城是他们相识相恋的地方,虽然他们相爱了四年,但她的这个病就像一个埋在自己身体里的□□一样,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次的手术都能成功,谁也不能保证每一次手术成功之后不会有并发症和感染的可能。
他父母和她的谈话历历在耳。
他是他们家的独子,将来的手术,长期的风险都会让他们那个家庭压力倍增,所以他们恳切的求她跟他们的儿子分手。
两个年迈的老人在她面前如此说,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同意。
至于他的男朋友。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出现,不就已经是答案了吗。
她刚开始也怨过,怨老天不公,怨男朋友的逃离,但冷静下来之后,她想通了。
他们在一起,笑过,吵过,闹过。
每一帧画面都是美好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就一定要陪她一起承担这个病在她的余生当中所有不好的可能。
虽然她的爸爸去世的早,但她妈妈还是用她那单薄的肩膀帮她和弟弟扛起了一片天,她妈妈可以,她自然也行。
……
荣欣说完,察觉出来病房的气氛跟刚刚比起来低了不少,回神笑笑道,“和平分手的。”
分手背后的故事,荣欣没给他们说什么,但看荣母脸上的表情,他们也能猜到并不会像荣欣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但怎么说呢,宽容大方又自强自立的人比起遇事歇斯底里又自私自利的人有时候会更让人疼惜。
尤其是在知道这些后,还见对方给他们眨眨眼,调皮道,“所以医生哥哥们,麻烦你们手术时候一定要好好做,给我缝漂亮点,我以后还得找男朋友呢。”
耿迟的这张嘴啊就真管不住,荣欣话刚说完,他就直接接嘴道,“这个你放心吧,有我们山医生在一定没问题的。”
山诣青扭头看了他一眼,反在耿迟眼里的镜片光,划过一丝冷淡的警告。
手术经验再丰富的老医生在面对每一台手术时都不敢说一句“一定没问题”。
医生和律师一样,在一生的职业生涯里都没有绝对。
任何一个“绝对”,都是对病人/客户不负责任的吹嘘。
耿迟因为山诣青的这一眼才又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嘴比脑子快”的毛病。
幸好对面的母女两人都没太在意这句话。
……
术前谈话,是手术流程当中很必要也很关键的一步。
山诣青在察觉到和病人的术前谈话在病房里进行要比把他们叫到办公室说他们的理解和接受能力会比较好后,只要病房条件允许,他很少是把人叫去办公室的,都是会亲自带人过来。
接下来的术前谈话,围绕着荣欣的诊断情况、手术治疗的必要性、手术方式选择依据、术中和术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及意外情况、拟采取的预防术中和术后并发症及意外情况的有效措施、手术治疗的预后和经费估计等等一一给他们母女二人介绍的清楚。*
给荣欣母女说这些的是一助王冰,说到她们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时,山诣青才会在一旁简单解释几句。
最后,荣母看着手里的《手术知情同意书》,忧心看山诣青:“这是不是就和那种生死状一样?只要我们签了这个,我闺女就生死有命和你们医生没有关系了?”
这问话几乎是每个病人家属在签字之前都会问的话。
山诣青没有不耐,也像往常一样笑笑道,“这里是医院,不是比武大会。”
“《手术知情同意书》也不是医院的免责声明,”他看着荣母耐心解释,“‘知情’,是经过我们医生的解释和告知让你们可以了解手术的方案和可能会存在的风险;而‘同意’,是你们在知情这些情况的前提下,同意我们为你们的家属做手术。”*
“我们身为医生,有义务让你们了解这些,而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医生,我会建议我每一个病人在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进行手术治疗,但也只是建议而已,具体的选择权还是在你们手上。所以,”他顿了顿,温声道,“严格来说,这其实是你们单方面选择是否接受我们为你们家属做手术的问题。”
“对不起啊山医生,”荣欣在一旁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我妈年纪大了,不太懂这些,你们别介意。”
“不会,”山诣青摇摇头,“有任何疑虑我们都应该提前沟通好,这是必须要的。”
……
山诣青他们从荣欣病房出来,已经过了晚上六点钟。想要早点儿回去的想法没有落实到,也落实不到了。
他今天白天的那台手术,管床医生刘云过来,提醒他跟病人家属的术后谈话还没进行,他只好马不停蹄的又赶往监护室。
……
忙完一切,回到办公室坐到椅子上,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橙色的路灯像一条长河一样延伸到天际。
手机里只有一个未接电话。
备注“阿如”。
看到应如是的电话,山诣青才想起来下午他忘记给她打电话或是发信息说一声他可能会晚一些回去了。
之前嘱咐她他要是到时间没回去,让她先吃不要等他,她应该是记得的吧。
那边电话接通,他率先道歉,“抱歉,我下午手术结束本来想要早点回去和你们一起吃晚饭,但有两个手术谈话时间比较久,刚回到办公室看到你的电话才想起来我忘记给你说一声了。”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紧接着又道,“我之前说过到时间吃饭就不要等我有没有听话?”
应如是听山诣青最后跟对应棉朵说话似的语气给她说话,好笑道,“当然吃了,而且吃的超级多。”
山诣青被她这一句幼稚的“怼”给逗笑。
笑了两声才问她道,“打电话是因为吃晚饭的事吗?”
不是。
不只是。
应如是想了想在电话那头不答反问,“你下班了吗?”
“我收拾一下就能走,”山诣青说,“不过我得回家先换身衣服再去找你们。”
在医院待一天的衣服他不愿意穿着去她们那。
应如是闻言,也没再说什么,嘱咐他开车小心,说了句一会儿见就把电话挂断了。
山诣青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电梯到16层。
他从电梯里出来看到在自家门口站着的那一大一小。
直到看到那红红的一小团,尖声笑着从门口朝着他叫着“医生叔叔”扑过来的那一瞬间。
就觉得——
幸福,也不过如此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之前查到的资料略做修改。
然后...看昨天评论居然有人猜到一部分接下来的剧情...当时我真的...虎躯一震。(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还是要面子的嘛。0.0
好像好久没给大家发红包了,这章红包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我好感动的。谢谢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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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酒酒鞠躬感恩。^^
第64章内心的印记(4)
*
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连轴转了一整天的原因还是猝不及防在家门口看到母女两人太过惊喜,山诣青这一颗始终清晰精明的脑袋在这时候真的反应有点迟钝。
可就算脑袋反应迟钝,看到小姑娘冲着他跑过来,他还是下意识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因为左手还提着包,所以只能用一只手抱她。
应棉朵在被山诣青抱着脚离地的那一瞬间笑的更开心了,坐在他小臂上后看着山诣青小手一张:“surprise~!”
山诣青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嘴角也忍不住提起来。
确实很惊喜。太惊喜了。
他完全没想到,所以这会儿真的有点懵。
山诣青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应如是,想去握一下她的手,才发现自己手都没空着。
他把应棉朵换到拿包的左手抱,用右手捏了捏应如是的手,音色难掩惊讶和惊喜,“你们怎么在这?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住这里?”
他还没带她来过,也没记得跟她说过具体楼层。
应如是笑笑还没回话,被山诣青抱在怀里的应棉朵赶忙举手邀功,“我喔,是我喔,是我给妈咪带的路喔!”
山诣青感叹,所以你这小姑娘只不过在这住了两个晚上而已,就记住了这是在几栋几层哪户。
也太厉害了。
他轻抬下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朵朵好棒。”
应棉朵听见被夸,捧着自己的小脸蛋咯咯笑两声,又伸手搂住山诣青靠在他颈窝里看着一旁的应如是伸过去一只手,“妈咪。”
应如是握住她的小手,笑着晃了晃。
山诣青抱着应棉朵走到门口,一边输密码一边侧头看应如是低声问,“走着过来的?冷不冷?”
应如是笑着摇摇头,“不会冷。”
门刚被从里往外拉开,他们人都还没进去,早在屋里等待多时的葫芦就一溜烟儿冲了出来。
虽然其实这一葫芦一小人儿刚才隔着这两扇门就已经进行了一阵子的“跨语言”交流。
葫芦抬起两只前脚扑到山诣青身上汪汪叫着,然后用嘴巴拱拱小姑娘的小屁股打招呼。
应棉朵被葫芦拱的在山诣青怀里扭来扭去咯咯直笑,然后才弯着腰用小手拍拍葫芦兄的大脑袋,“葫芦葫芦你冷静一点喔。”
山诣青和应如是被她这一句逗的相视一笑,前者用手揉了把葫芦的腮下,叫了一声它的名字,葫芦从他身上下来绕着他腿边蹭蹭转两圈,又到应如是腿边用脑袋蹭蹭她。
应如是揉揉它脑袋,叫了声“葫芦”。
后者“汪”一声,蹲坐在她面前狂摇尾巴。
山诣青抱着应棉朵进屋开了灯,把手里的包放到玄关柜上,对着还蹲在门外逗着葫芦的应如是招了招手,“先进来。”
屋里热,眼镜上起了雾气,他索性就把它摘了一同放在了玄关柜上。
刚刚灯一打开,应棉朵就晃着小腿想要从山诣青身上下来,这会儿脚一沾到地,看到葫芦进来就尖声笑着哒哒往客厅里面跑,葫芦兄浑身上下都躁动着兴奋,跟在小姑娘身侧也蹭蹭往客厅里窜。
应棉朵跑它也跑,应棉朵停它也停。
应棉朵被它追的咯咯直笑,它也蹲在她面前汪汪直叫。
山诣青看了眼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个,在应如是关好门回头的时候低头凑到她跟前先偷了个吻,才笑着一边脱身上的大衣一边看着她问,“你要过来怎么刚刚在电话里没说?我可以直接开车去载你们。”
应如是看他笑了笑,“跟你说了还怎么给你惊喜?”又把一直提在手里的保温桶给他看,“喏,还给你带了晚餐。”
“我来的时候刚做好的,应该还不会凉,你怎么?”她询问看他,“要先吃还是先洗一下换好衣服再吃?”
“我洗个澡,很快。”
应如是无他,点点头,“那等你吃的时候再打开。”
山诣青“嗯”了声,笑着摸摸她头发说了句让她自便,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
山诣青说很快,确实很快。
十分钟?最多吧。
应如是以前对这没概念,这回亲眼见到才真觉得惊奇。
果然是男女有别吗?
虽然山诣青进去洗之前让她“自便”,但毕竟是第一次过来,所以她刚刚就只是在客厅那跟应棉朵一起和葫芦在玩,听见他出来的声音时,她刚打算站起来去看看客厅照片墙上的照片。
听见声音,她回头看他。
随后走到餐厅,扶着保温桶看刚洗漱完的山诣青,“我帮你盛出来吗?”
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棉质长裤和长袖T恤。
很居家舒服的装扮。
头发应该是只用毛巾擦了擦,还有些湿,被随意撩在脑后。
额前落下几缕头发,让本来温和儒雅的形象蓦地变得有点儿…不羁。
应如是想到那次在寻城酒店里的情形。
低头掩下一个笑:坏男人。
“不用,”山诣青没察觉她的那个笑,走过来拉她手腕到身旁的椅子让她坐下,“你坐着,我自己来就行。”他边拆保温桶边看她问,“你们吃过了吗?”
应如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坏男人”点点头,“吃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做的。”
山诣青被这简简单单的“特意”两个字感动到了,拆保温桶的手顿了一瞬。
少顷,他掌心扶在她后颈弯腰又在她唇上亲了口。
这次跟刚才在门口的那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不同,要深一点。
应如是笑着回应了他一下,才在他胳膊上轻拍了一下,让他适可而止。
山诣青松开她,用指腹蹭了蹭她下唇才直起身子继续拆。
两个菜一份米饭一例汤。
量都不大,刚刚好够他一个人吃的。
山诣青在这吃,应如是就支着下巴在一旁看。
要不是心里清楚自己厨艺如何,别人看见还真可能以为山诣青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其实他吃相很好,就算吃的快也不会让人觉得有那种狼吞虎咽的狼狈之感,是很有条不紊的快。
这时候应如是甚至会想,像山诣青这样“爹不疼妈不爱”的小男孩能长成现在如此优秀的人,他自己真的真的很厉害。
虽然她小时候确实是有一段很苦的时间,但后来她遇见她的医生阿姨,遇见她的养父母,甚至工作后遇见的那么多很好很好的工作伙伴。
她其实真的觉得挺幸运的。
对,还有他。
不管是四年前她遇见他,还是四年后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