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来白芷和不醉,让她们送小周氏离开,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小周氏也不怕被人瞧见,反倒上前抓着柏秋的衣摆:“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为了报复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柏秋无奈道,“在你来找我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见她不像说谎,小周氏才从地上起来。
华贵的收拾发出悦耳的碰撞之声,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柏秋,好一会儿,竟然又笑了出来。
单手捂着嘴,长长的护指闪着寒光。
“表姐还如往常一般,我便放心了。”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若姑父见了你,定然无比高兴。”
众人:“……”
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们今日算是见识了。
“既然表姐不欢迎我,那我今儿就先行告退。”小周氏说着,转身来望着蜚蜚,“姨母没有女儿,见你乖巧,稀罕的紧,不然,便真如你姨夫所说,认了咱们做干亲?”
蜚蜚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拒绝。
小周氏见她这样,“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说道:“瞧你吓的,姨母逗你呢。”
“你卓表哥实在不像话了些,姨母代他给你赔不是。”说着,想来牵蜚蜚的手,“认干亲的礼我已经备下了,放在那儿也是可惜,便让人送来给你。”
“放心,你不愿认,咱们也不可能逼你。”小周氏拍拍她的手背,“只是姨母给外甥女儿的见面礼,送给你们玩儿的,莫要推辞。”
说完,瞧了阿柔一眼,冲她笑了笑,换上一张端庄大方的脸,离开了会客厅。
由白芷和不醉跟着,送她出门。
母女三人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也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白芷和不醉两个丫头回来说人送走了,她们才反应过来,满心的疑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回忆着她刚刚的表现,蜚蜚打了个冷颤,凑到阿娘跟前,惊疑不定地问:“她、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怎么、如此反复,一会儿一个样儿,瞧着挺吓人的。”
“的确,总感觉不太正常。”柏秋扶额,“搬走?这么站不住理的话,亏她说的出口。”
阿柔一直没有说话,脸色很不好看。
“姐姐怎么了?”蜚蜚问她,“让那疯婆子吓着了?”
阿柔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在想她方才说的那些往事——很明显,她早年与阿娘关系不好。”
柏秋和蜚蜚也点头,表示认同。
“前些天我让人打听了一下,毕竟时间久远,得到的消息不多。”阿柔说道,“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太傅只有郑芷烟一个孩子,乃是原配秦氏所生。香消玉殒后,大周氏没有再生,太傅也并未考虑过纳妾,看样子,像是太傅不想再要子嗣。”
阿柔说:“后来大周氏年纪大了,便开始全力扶持子侄。”
“据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小周氏,无疑是受照拂最多的一位。”阿柔说道,“郑芷烟亡故后,纳兰谦声称要为其守孝三年,四年后才娶了小周氏做正妻——大周氏亲自保的媒。”
蜚蜚和阿娘对视一眼,又想到小周氏少女时期对阿娘做的那些,眉头紧拧。
“她不喜欢阿娘,连我都看出来了。”蜚蜚说道。
“岂止是不喜欢?”柏秋说道,“说是仇恨都不为过,否则,不会刚刚得知表姐在世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过来赶人。”
姐妹俩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好奇怪。”阿柔说道,“查消息的人同我说,小周氏温柔端庄、为人和善,可是咱们刚刚都瞧见了,很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
蜚蜚想了想,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儿。”阿柔摇摇头,看看妹妹。
蜚蜚突然想起小周氏临走时说的话,抓着阿娘的袖子,问:“那她要给我东西,我收还是不收?”
“送礼只是借口。和她们家老爷先前的做法一样,意不在此。”阿柔捏捏她的脸,“都怪妹妹太讨人喜欢了,惹得这么多人惦记。”
柏秋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打发掉纳兰卓,谁能想到,小周氏同我竟然还是亲戚……算了,真有心拉咱们下水,怎么都能扯上点关系。”
“我觉得小周氏的担心也有道理。”阿柔道,“她对纳兰谦无疑非常了解,而且,清楚地知道他要做什么,让咱们离开,或许,是想阻止纳兰谦。”
“可笑。”柏秋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理她。”
姐妹俩自然点头。
蜚蜚正想再问问到底该不该收小周氏送的东西。
便有一位仆从跑到门口,慌慌张张地说:“夫人,外面来了一伙儿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上来就唱礼,说是送给五姑娘的。”
“什么?”柏秋面色一凛。
顾不上多说什么,母女三人连忙出门去看-
大哥几日前便回了校场,此时,便是二哥和三哥在门口,与对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询问情况。
纳兰府的管家身边,还站着个衣着光鲜的仆从,正拿着长长的礼单大声朗读。
周围聚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的,听不清在议论些什么。
顾瑾城也在,他个子高,鹤立鸡群地与众人站在一起,一身黑衣,十分醒目。
见蜚蜚和家人出现,便上前几步,走到蜚蜚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像是耷拉着耳朵的大狗子。
“我刚从郊外回来,你这儿怎么回事?”顾瑾城压低声音,“他们都说是纳兰家来下聘了。”
蜚蜚:“……”
这几天她都在心底梳理跟顾瑾城道歉的步骤,想着,见他时要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甚至连表情都经过了严格的计算。
可一看到他和那些人站在一起,等着看她的笑话,再一听到这个噩耗,火气“蹭”的一下,瞬间蹦了三尺高!
别说道歉了,她甚至有点儿想对其施以暴力!
“跟你有关系吗?”蜚蜚白他一眼,气呼呼地站到姐姐身边,与他隔开。低头看自己的手,不想理他。
顾瑾城:“……”
一开始他觉得小姑娘的话实在扎心,可见她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似乎也在难受,反倒什么都顾不上了。
开口打断那人的唱礼:“官府发了条例,不许堵路,你不知道吗?”
“啊?”对方愣了愣,“表少爷,我没啊……”
回头一看,身后的路上人山人海,堵得水泄不通,哑了哑。
“哪有你这么送礼的?”少年邪气一笑,晃到他跟前,将他手里的礼单抽出来,“我看看都有什么,嚯,够大方的啊。”
“表少爷,这些,都是夫人吩咐的。”唱礼的人为难地说道,想去抢回来,又不敢。
顾瑾城却说:“我知道,舅妈吩咐你送礼——但没让你堵路罢?”
说着,礼单扔给他:“抬一边儿去,莫在门口惹人嫌。”
唱礼的人没办法,纳兰府的管家便过来求情:“表少爷,的确是夫人吩咐的,这儿人多,您看……”
“送礼就老老实实送礼,散什么德行?”顾瑾城说道,“都到别人家门口了,客客气气抬进去能难死你?”
管家连忙点头:“诶。”
知道夫人的交代是行不通了,管家只得转变态度。
上前同二哥说道:“二公子,这些都咱们夫人方才说好的、给五姑娘备的礼,礼单在这儿,您点点?”
这话说的歧义很大,任谁听了都要误会。
二哥双手背在身后,端正儒雅,低头瞧了一眼礼单,慢条斯理地接过。
继而,在众人或惊异或好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撕了。
他撕的极慢,直到长长的礼单化为碎片,才一把撒在纳兰府管家的胖脸上。
明显是对他们唱礼的嚣张行为表示不满。
“回去告诉姨母,血浓于水,犯不着讲究这些虚礼。”瞥一眼唱礼的人,二哥语气森然,“官府说了不许堵路,烦请诸位配合。”
有戏看,众人自然不愿意离开,而且二哥的话,摆明了是对纳兰府的人说的。
作为纳兰府的管家,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下不来台。
顿时脸色难看:“二公子,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二哥一开平时冷静自持的态度,质问他,“这礼不是我们江家要求的罢?什么叫说好的?什么叫我点点?凭你刚刚说的那些屁话,我把你打出去都不为过!现在给你脸,你最好接着。”
“如若不然,别怪我真让你下不来台。”二哥与大哥长的一样英武,只是他平时端着,不显,此时暴露出来,还是挺唬人的。
管家哪里还敢造次?
连忙一挥手,让人抬着东西走了,连狠话都不敢放。
看热闹的人还堵着路,他们抬着东西在人群里面穿行,被人指指点点地笑话,实在是狼狈不堪。
活该!大伙儿心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不是成心想让江家难看,故意用钱来砸他们的脸,还招呼人来围观,自然也没这一出。
纳兰府的人一走,围观的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听着三三两两的议论声,蜚蜚厌烦的同时,不禁更加肯定——那位小周氏,根本就是个疯婆子!
前脚还和和气气的,转头就捅他们一刀。
什么人嘛。
“阿瑾,今日可要多谢你。”回府后,柏秋与顾瑾城说道,同时悄悄碰一下蜚蜚的手背,提醒她,“许久没见你了,吃顿饭再回去?”
想到前几天跟阿娘说的话,蜚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跟母亲谈谈心,让她开导开导,结果,阿娘非但没觉得她荒唐胡闹,反而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现在还在帮她。
若她此时再表现出退缩,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不就是、不就是道歉吗?
几句话的功夫,有什么难的?小姑娘给自己鼓劲儿。
硬着头皮上就是了!
“应该的,秋姨不用客气。”顾瑾城仍是婉拒,“我小舅妈一向跋扈,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往后,秋姨要谨慎些才好。”
蜚蜚深呼吸几次,鼓起勇气,说道:“那、那不如详细说说,她待如何不罢休?”
小姑娘本意是想多拖延他一下,这样,自己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酝酿道歉。
可她憋了许久,导致语气无比僵硬,听起来像是要找他吵架一般!
顾瑾城:“???”
“其实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怎么得罪她了?”顾瑾城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也不生气,只道,“照理说,她的目标应该转移到那位花魁身上才对,为什么会盯上你们?”
想到方才小周氏跟柏秋的对话,母女三人俱是满脸的不忍卒睹。
二哥和三哥也是从纳兰府的管家那里听说,小周氏与阿娘竟然是亲戚,其余的就不知道了,因此也是一头雾水。
柏秋便将事情的经过与他们复述了一遍。
听了之后,顾瑾城眉头紧锁,摇头道:“太傅的家事,我曾有所耳闻——她让你们离开,不光是因为国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柏秋忙问。,,
第73章
顾瑾城解释道:“太傅中年丧女,膝下并无其他子嗣,我曾听说,是因为他觉得愧对亡妻,不肯再要其他子嗣。他如今已是花甲之龄,在朝态度激进,风评却极好,因此,做了三朝太子太傅。”
“——先皇亲封的太子太傅,不仅皇帝潜龙时受他的指点,当朝太子更是他给开的蒙。”顾瑾城说道,“小时候我曾亲眼见过他,印象很深刻。”
顾瑾城摇摇头,似乎不是很认同他的个性,“或许是青年丧妻,又中年丧女,他整个人透着股不近人情的气场。正直是不假,但未免太过冷淡。”
“小时候我并未怕过谁,只他让我觉得瘆的慌。”顾瑾城回忆道,“那感觉,不像个活人——活人都有想的东西,他,似乎没有。”
众人都在安安静静听他说,给他这个形容补充了一下画面,几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外祖父,是这样的人?
连顾瑾城都觉得他瘆都慌,那他得有多恐怖?
“我说错话了?”见众人都一副惊诧的表情,顾瑾城有些迟疑,“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蜚蜚还没有听到小周氏为什么要赶他们走,便回答:“然后呢,这些和小周氏有什么关系?”
顾瑾城瞧她一眼,笑了笑。
蜚蜚:“……”
笑、笑什么笑?
“大周氏当年嫁给他,也是费了不少的劲。”顾瑾城说道,“这么多年没有子嗣,便对周氏娘家子侄多有照顾,更是将小周氏接到身边,小周氏几乎是在郑家长大的。”
顾瑾城抿了口茶,借着说道:“郑老祖籍在碧波郡,京都没其他亲戚,与郑家子侄联系也不多,担心女儿孤单,便对小周氏也视如己出。”
“问题就在于,郑芷烟的外家也在京都。”顾瑾城说道,“秦氏的父亲只是芝麻大的京官,但她有六个哥哥,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亡故后,不光几个舅舅对郑芷烟照顾有加,她外家还有三十多个兄弟姐妹……”
众人:“……”
三十多个兄弟姐妹,认得过来吗?记名字都得记半天。
“郑芷烟的死讯传到京都,外家带着人,大闹郑府。”顾瑾城说道,“郑家没办法,只得将郑芷烟匆匆盖棺下葬。”
“后来,小周氏嫁给了纳兰谦,”顾瑾城冷笑一声,“这纳兰谦,本是郑芷烟的未婚夫,成婚时,纳兰家势力还在,即便如此,郑芷烟的几个舅舅仍险些让他们下不来台。”
柏秋这才明白:“她是担心郑芷烟的外家找来,若再查出当年的真相,可不仅是让他们下不来台那么简单。”
“不错。”顾瑾城说道,“秦家近年来出了好几位口碑不错的官员,子侄在科考之中,也有不错的表现,早年的三十多个兄弟姐妹,如今算上他们的孩子,已是数百人的大家族,这股势力,光是听着都能吓死她了。”
难怪她会这么紧张,今时不同往日,她又从不掩饰自己的过错,估计都要吓破胆了。
“她这里好像不太正常,”蜚蜚敲敲自己的脑袋,“是不是遇上过什么事儿啊?”
顾瑾城瞧她,严肃的表情又换成了微笑。
说的却是:“据我自己的感知,的确是有些反复无常,听说是让纳兰夫人的死给吓到了,但并未得以证实。”
“按理说,不必怕她,可她性子古怪,真正的不按常理出牌,”顾瑾城说道,“纳兰家如今一天不如一天,那种人狠起来,什么都做得出。”
这话众人倒是都认同,不由都点点头。
“今天这事儿,就让我意想不到。”柏秋扶额,“她该有多恨我,才会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直接就宣战。”
“关键我今日之前,根本都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