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君,”他平静地说,“拦下她。”
他背对没有任何阻拦的屋顶边缘,仿佛被重力拉扯地往后倒去。
“赤染小姐!”敦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地想拦住铃歌,但在与芥川的战斗中,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尽管抓住铃歌,却被她很轻易挣脱。
铃歌抓住太宰的手腕,和他一起,从屋顶坠落。
狂风刮起,呼啸声冰冷而剧烈,像是从冰上开凿出一朵朵冷冰冰的花。
“放手。够了!放手,铃歌。”他语气急促地警告。
过高的建筑,从顶层径直坠向地面,需要花费时间,却不会无限。
凭借她的异能,即使于数百米的高空跳下,也能安然无恙。
漂浮;
减速;
空气操纵;
鎏金的异能文字在她身上不断地出现,却又因为太宰的异能力,刹那间崩溃消散。
金色的碎片像日光一样融化。
两人继续向地面坠落,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如同被拆毁骨架的黑色纸鸢。
如果抓着太宰,她的异能就一定会被消除,就算他不希望如此,也无能为力,太宰的异能,只要与其接触就会发动,与他自身的意志无关。
“太宰先生……真的是笨蛋。”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蓦然一笑,松开了手。
太宰没有如释重负,他从她表情中读出尚未放弃,下意识想碰她的手,却不能那么做。
否则她的力量就会像刚才那样陡然消失。
“[真名书]第一页
第四节——“接着她将自己全部精力付诸最后一搏,空气里出现雨点与湿意,强烈的水流声从水管爆出,从雨水口升腾。
浩瀚的流水凝聚成球体,将他包裹起来,触碰到太宰的水流四散,更多的水珠却缠绕了上来。
太宰的异能虽然能消除他人的能力,但无法让异能的副产物一起消失。
譬如狂风掀起的石子;
又比如控水能力强行召集的实体化的水流。
然而太宰异能的缘故,就算水流不会消失,溃散的速度也太快,要想保护他,就需要将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他身上。
很快,从屋顶到地面,短暂的旅途到达终点。
晴天无雨,失去控制的流水纷纷扬扬地在漆黑建筑的上空洒落,将太宰的发丝外套全都打湿。
没有足够的水流作为缓冲。
铃歌坠落在了地面。
第一次,太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半跪在铃歌面前,血水与雨水在她身上混合,他握着她的手,感到她身体的温度像是在消失,甚至不敢碰她身上其他地方。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他的表情褪去往日的掩饰与疏离,竟然意外地看上去毫无防备,从天空飘落的冰凉水珠顺着他的侧颜滑落,于是她努力抬起手地碰到他的脸。
“我一直不能理解太宰先生,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现在……终于知道了,你的想法,你在谋划些什么,”她虚弱地微笑,“如果对你来说,保护这个世界,保护‘书’,是最重要的事,那么,保护你,对我来说,同等重要。”
“太宰先生,求求你了,不要死好不好?”
她呼吸困难地呛了口鲜血,声音里终于染上哭腔。
“首、首领!?”港口Mafia本部大楼底层的守卫们,短暂的震惊后,将他们包围,其中一人僵立地问。
太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话时的声线意料之外地在发抖:“好,你要活着,活下来铃歌,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活着,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一刻,他奇异地与另一个自己的过去重合。
直到重要的人要死了,才恍然发觉,她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备车。”太宰艰涩地命令,“去武装侦探社。”
……
横滨港口附近的坡道上,矗立着一幢砖红色建筑,海风侵蚀的外墙上,雨水檐和电线杆锈迹斑斑,里面却异常坚固。
这里是黄昏的异能集团——武装侦探社的所在地。
现在此处正剑拔弩张。横滨最大的黑暗,港口Mafia的人包围了这里。
不顾市警或军警,在非地雷地区,明目张胆地出现。
周围的交通被疏散,由于事务员被困,侦探社的主力们得到消息便尽快赶回。然而太宰要找的人,已经在社内。
医生与谢野晶子将柴刀轻松地抗在肩头,似笑非笑:“港口Mafia对我们的新人关照了不少啊,敌方的首领居然主动送上门,还真是稀奇。”
“我并没有要与你们为敌的意思,否则也不会一个人进来了。”太宰开门见山,“情况紧急,让部下送往医务室的女性,我希望与谢野医生能帮我救她。”
铃歌身上的伤太重,港口Mafia的医生勉强给她做了紧急处理,但要想救她,只有与谢野的异能[请君勿死]能够做到。
国木田与宫泽贤治等人也后一步回到了社内,芥川在港口Mafia本部大楼大闹一通时,他们就在附近支援,所以也看见了两人先后坠楼一幕,但不可能听见屋顶的对话,国木田狐疑地看了Mafia的首领一眼,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倘若没看错,当时,面前的男人,是主动选择了跳下楼。
“就算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帮你?”与谢野语气冰冷地反问。
太宰苦笑了下:“是交易。对你来说举手之劳,但是能让港口Mafia欠侦探社一个人情。不过,交易的前提是她还活着……她受的伤很重,有什么话之后再谈好吗?”
“能杀死先代篡位的男人的话,值得信任吗?”与谢野将柴刀拿了下来,“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愿意支付吗?如果我要的诊金,是港口Mafia首领这颗值钱的人头呢?”
武装侦探社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连社内的同僚,都被医生大胆的发言弄得手脚僵硬。
太宰沉静地看着与谢野晶子,没有立刻回答。
第55章
知觉仿佛于海上扁舟浮沉,半梦半醒中,她模模糊糊听见嘈杂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温柔地握紧,身上暖意却在慢慢消失。
终于黑暗无声地降临。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再次醒来,入目是陌生的医务室。
床尾垂下帘子隔绝了视线,屋子里光线很暗,分不清外面天色。
同一日连续相似的清醒,让铃歌对时间的认知出现短暂错乱。
在天台发生的一幕,混合着记忆里血红的残阳,就像她潜意识构筑的梦魇。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回过神,她已经拔掉输液管冲出房间,与正要入内查看的与谢野撞个正着。
“与谢野医生……”她下意识呢喃。
难怪她身上的伤就像被施与魔法般奇迹消失。与谢野能将濒死状态的人拉回现世,恢复到无伤的程度。她曾向另一世界的与谢野复制异能失败。如果她没有判断出错,因为首领的计划,银小姐与其兄长芥川分开了四年之久,两人隔阂至今仍未消除,武装侦探社与港口Mafia关系势同水火,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太宰先生——
简单招呼声还漂浮在空气里,铃歌视线已经从与谢野脸上挪开,飞快在她身后寻找着什么。
“你要找的人在社长室。”与谢野从被铃歌以熟稔语气叫出名字的困惑中回神,她抬起下颌指了指紧闭的事务室,社长室就在里面。与谢野话还没说完,铃歌已经猛然推开事务室的大门。
事务员春野绮罗子与直美下意识地望了过来。社长室门外,才结束谈判往外走正要去找她的太宰与铃歌目光相接,她跑上前扑入了他怀里,太宰伸手接住了她。
他终于露出舒了口气的表情,稍稍弯起了唇,默不作声将她缓缓搂紧,仿佛拥抱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法与之交换,世上最为珍贵的某样事物。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他在她耳畔关心地轻声。
铃歌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太宰先生。”她从他怀里抬起眸,笑容一如既往。
太宰看了她会儿,才微笑地应了声,他垂下视线,将她的手牵起,与她离开了侦探社。
将侦探社所在建筑层层包围的Mafia们,井然有序地驱车驶离。四楼的窗口,与谢野和其他事务员们一起瞧着这一壮观的景象,双臂交叉在胸前地感叹:“Mafia现在的首领,与之前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不可以掉以轻心,毕竟是黑暗社会的统治者,还是对芥川的家人做出如此残酷行径的恶魔。”国木田警告,他推了推鼻梁上快下掉的眼镜,“不过,与谢野医生刚才的话,就连我听了都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作,如果不是社长出面,医生准备怎么收场?”
“什么收场,本来我也没有认真的意思,只是试探。”与谢野回想地看向房间里另一位同僚,“织田,听说今天你和Mafia的老大见了一面,你又怎样认为?”
半小时前。
因与谢野一句话而降到冰点的空间内,国木田几乎无意识将手放在了腰间枪上,为了能在敌人有所动作时最快制服对方。必要情况下,甚至不能让对方走出这间办公室。
毕竟在他们眼前的敌人,与迄今为止遇见的都不同,是支配了横滨的黑暗,港口Mafia的首领,他们稍微踏错一步,武装侦探社或就将于今日毁灭。
与严阵以待的社员们不同,太宰身上没有分毫杀意,他平静地说:“如果是不久前,我想必会很乐意地同意吧。但是非常抱歉,我这条性命,已经不属于我了。直到她不需要了为止,才是我应死的时候。”
“除了我脖子上这颗脑袋,你们还有很多可以开的条件,对侦探社来说也更有利。”他微微垂着眼睑,若无其事地警告,“我不希望在交易上太过粗暴,必要时,我会不择手段。”
没有人会想领教来自Mafia的报复,不光是当事者,连家人都可能受到牵连,何况这是由其首领亲口说出的话,分量不言而喻。
本就冷凝的氛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双方僵持不下,与谢野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言,背后传来了木屐落地的声音。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从门外进来。
“与谢野医生,治疗的事就拜托你了。”社长说完看向了太宰,“刚才一个认识的人突然打来电话,我有话对你说。”
社长的熟人……森先生吗?
太宰点了下头。
……
…………
从武装侦探社出来后,异能消耗过度,又才接受与谢野的魔鬼治疗,一天经历太多的事,陡然松懈下来,她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回到本部大楼,司机刚将车停稳,稍稍回头地汇报:“首领,到了——”
太宰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偏转视线地注视将头靠在他肩上,睡梦中也紧紧抱着他手臂的女孩。
司机识趣地垂下头,打开车门下了车,尽管已经有意识地放轻声音,但车门合上瞬间的细微音量,还是让她突然醒了过来。
“这里是……”才清醒,她意识还有些模糊,环顾四周觉得眼熟,慢了几秒地反应过来是港口Mafia的地下车库。
“你是Mafia的人这件事已经暴露,回家容易撞见芥川他们,在这里能更好地休息。”他替她将整理着睡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铃歌应了声,没有意见。
太宰动作一顿。
“首领是要回最上层吗?”她接着又问。
“铃歌要一起吗?”他看着他,试探地轻声。
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看了太宰一会儿。
铃歌点了点头。
得看着点首领才行——太宰很自然从她眼神中读出了她最直接的想法。
他垂眸笑了下,没说什么。
……
今天下午才在Mafia的据点发生一场足以撼动横滨的战斗,本部大楼内不少地方尚未修葺,保持着遭到破坏的烙印,但没能影响到高层一点的建筑。
从落地玻璃往外看去时,铃歌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今夜乌云密布,月色只能从堆叠的云层缝隙间洒落一丝辉光。
太宰换衣服前,让她累了可以先休息,铃歌摸了摸垂在肩头湿了又干的发丝,决定去洗个澡。
等她出来,下意识在屋子里寻找太宰的身影时,看见了茶几上似乎是让部下买来的蛋糕。
室内光源多采用间接照明,光线朦胧地照亮周围。
“这个时间就近的餐厅差不多都关门了,”背后传来脚步,太宰靠近地牵起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你今天应该还什么都没吃,先随便吃点填饱肚子,明天再带你去喜欢的店。”
他估计了在蜡烛燃烧中挥发的剂量,尽管她提前醒来了点,差不多也睡了一天一夜,清醒后就跑过来,很显然根本没有吃饭的时间。
铃歌警惕地侧头望着他。
太宰看穿她在想什么地轻笑:“既然铃歌这么不放心,需要我试毒吗?”
“需要。”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蛋糕里当然没毒,铃歌尝了几口,突然想到地用勺子舀起蛋糕递给他:“首领不饿吗?你应该也没吃吧?”
的确,从昨天起到现在,太宰基本只喝了两口酒,他留意到她对他自然而然的称呼,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唇上蹭到奶油了哦。”他无中生有地提醒。
铃歌“诶?”了声,用手背去擦,太宰先一步握住她纤细手腕,将彼此若有似无的距离缩短到紧贴,未免蹭到衣服,她空余那只手上纸盘被迫地挪开,下意识看向手里蛋糕,她正要说什么,太宰不等其反应地吻了上来。
她还想着未吃完的蛋糕,有些懵地被他浅尝辄止,像是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太宰温柔撬开她微张着的唇,一点一滴剥夺了她口中呼吸。
唇齿间氤氲着奶油甜腻的香气。
不觉间她手里纸盘掉到了地上,蛋糕倒扣,变成了糟糕的形状。衣料贴近时细微的摩擦声混合着滚烫的**引人颤栗,她喘不过气地紧抓着他肩头布料,下意识后仰,却被他顺势按在沙发上,他缠绵到让人难以喘息的亲吻突然地小心起来,从她殷红的小口移到雪白细腻的脖颈,铃歌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肌肤像是白瓷瓶上晕染了一层浅浅的胭脂。
“你怎么了?”铃歌抱着他的脑袋,指缝穿插手指缠绕上他乌黑柔顺的发丝,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
太宰沉默,狭窄的沙发,他在她旁边躺下地将她搂入怀里,太宰将手放在她脖颈处,让她偏转视线地看着他,他目光炽热,鸢色眼瞳情绪浮沉地倒映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