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人才,失敬了。
信件找到了,顺藤摸瓜,也就找到了泉州某一家,竟不是世家子弟,只是个爹娘早逝的青年,名叫赵玉,倒也有点呼吸,是个秀才,只是没有官路,在邯炀混迹两年后回了泉州,安生做买卖,但脑子机灵,竟也做出了不错的家业,加上祖上有点基业,人又长得干净明朗,在泉州还算是不错的婚姻对象,只是距离宋家的家世距离有点远。
“宋玉宁可是差点匹配太子的,这是什么样的心态让她选了这样一个人啊。”郑安安难以置信,赵锦瑟却有些理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皇家富贵,可变幻莫测,稍有不慎就坠入深渊,她怕是从高处跌落知了痛,反想要选一普通人安然过此生,所以在这次出逃里面,至少她自己是不太愿意再攀附皇室的,只是这种事情不能明说。”
赵锦瑟三女也只是自己推敲,不敢细说,但护队已经团团围住了赵家,若是找到赵玉,坐实了这件事,恐怕日后皇族宗室那样也会有点不满的。
皇家是你能嫌弃的?
第78章.尸臭
“如果是这种缘由,应该可以排除宋家自己本身的原因了吧,毕竟没有一个父亲会在让自己女儿失踪的同时顺便给她扯上一个与外男私奔的恶名。”
在“小组”会议的时候,傅东离等封崖部门等成员跟女司二人组外加一个刚加入女司的沈轻羽对这个案件进行了讨论,傅东离高高在上,鲜少加入讨论,但他容不得蠢货在自己的队伍里是真的,所以即便天生不是很聪明的人也会在案件上多用心,至少行动卖力,而真正推理悬疑,主力竟还是赵锦瑟,其次是从小生活早都督府耳濡目染的沈轻羽。
在讨论结束后,赵锦瑟跟沈轻羽被傅东离派遣一起整理当前查案所得的案宗,因为只有两人,之前不能公开明说的话倒是可以说了。
听到赵锦瑟这么说,沈轻羽眉梢稍稍一动,“你怀疑过是宋城自己本身不愿意让宋玉宁入邯炀,不跟皇家牵扯?”
赵锦瑟翻转了下手里的绣品,一边写着案宗,“宋家根基在泉州,天高皇帝远,其实在这边日子也挺滋润,而外臣有外臣的自由,若是跟皇族牵扯,如今太子不在,储君未立,几个皇子争斗虽还未势如水火,但太子案真相未明,这种没有表露出来的争斗才让人越发看不清局势,朝中大臣大多数都不愿意直接掺和,怕被殃及池鱼,这些大臣都如此,何况是在泉州拥兵的宋城。拥兵不自重,说明谨慎,何况他有北地旧案在身,虽当年摆脱了嫌疑,但这件事永远是一个软肋,是明是案全看君心喜好,所以宋城十分小心翼翼,你看他一个大将却对咱们傅大人客客气气就知道了——我们在调查泉州人的时候,听闻的宋城可不是这样客气的。”
宋城作风十分刚烈勇猛,且素来不喜欢文官,大概是当年被文官口诛笔伐弄出了阴影。
可他对傅东离可算是百步退让,连那天傅东离故意提及宋玉宁清誉他都忍住了。
“这样的人,内心深处必然不愿宋玉宁邯炀之行。”
沈轻羽认同她的分析,但也不是全然认同,“邯炀之行是君上点头同意的,他若是真谨慎,怕触怒君上,就绝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更何况故意设计让自己女儿失踪这种事...”
先有嫌疑才有排除。
可她一开始就不认为宋城有这样的嫌疑,这点她跟赵锦瑟意见相左。
“不对哦,宋玉宁邯炀之行虽是朝廷诏令,却未必符合君上意志。”
“什么?”沈轻羽一怔,立马想到了,“宗室?皇后?”
“对,皇后。”赵锦瑟提笔又沾了下墨汁,再次下笔前朝沈轻羽眨眨眼,“从前宋家玉宁差点为太子妃,是君上临门一脚阻拦了,不管君上是何心思,至少一开始皇后是应允的,可对?”
沈轻羽点点头,宋家跟宋玉宁的确符合皇后为太子妃的诸多设想跟要求。
或者说,皇后太子一党跟宋家原本就是有一致的利益,皇后对此很放心。
至少君上不愿意。
“而现在,太子崩逝,宋家跟宋玉宁...”
“依旧符合皇后娘娘自信掌握的条件,也有利于她的利益需求——比如嫁给她暗中扶持的某个皇子,比如~~”
那位珏王。
赵锦瑟这话一说,沈轻羽脸色先是一变,后猛然捂住赵锦瑟的嘴巴,“你疯了,这种话你也敢说!还当着我的面!”
赵锦瑟拉开她的手,瘪瘪嘴,“你练过武啊,能听声辩位,我知道的,有人窃听的话,你早知晓了。”
你还晓得我厉害?沈轻羽收回手,擦了擦掌心,冷笑:“你就不怕是我先出卖了你?”
“啊?我没想过,反正我觉得你可信。”因为可信,她就放心说了。
沈轻羽一怔,一时不知如何说她,只皱眉,“你这样轻信于人,将来少不得要吃亏。”
“口头上的话被人窃听了,被人转述举报,这是最没意义的,因为不是证据,你说我说了,我就说我没说过,你没证据就不能瞎扯,如果闹上去,还不知谁倒霉呢。”
赵锦瑟满不在乎,因她知道那些上位者最不耐烦的就是听人掰扯是非,要么拿证据,要么掐死对方咽喉,让你什么都辩驳不了。
从之前白家那倒霉二世祖的事儿就可以看出帝后两人的作风还是颇有些一致的——心机深沉,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泥带水。
更不喜欢蠢货。
沈轻羽听懂了赵锦瑟的意思,思索良久,才幽幽叹息,“你可能天生适合干这行。”
赵锦瑟眼睛一亮,略微谦虚,“还好拉,我也就一般聪明。”
沈轻羽皮笑肉不笑,“我说的是你心黑,狡猾奸诈。”
赵锦瑟:“...”
女人之间果然还是小心眼居多啊。
“诶,既然排除了宋家,那你觉得谁有可能设计这件事?”
赵锦瑟口头闲不住话,差不多写好案宗前情的时候,询问了沈轻羽,毕竟人家是邯炀地头蛇,对朝内这些门门道道比她了解得细致。
“出于名声,宋家不可能画蛇添足。出于本心跟利益,皇后一党不可能。出于手段,君上没必要。那就只剩下这件事本身就是那赵玉跟宋玉宁两人私情,别无其他,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
沈轻羽沉默了。
赵锦瑟也沉默了。
“就是有人要嫁祸给党争,也就是最不愿意宋玉宁嫁给珏王的某位皇子。”
傅东离没有两人的避讳,在得到消息说查到赵玉踪迹后,赶去的路上,他对赵锦瑟直言了。
赵锦瑟早有所猜疑,被他戳白了后,就问:“隐王或者烈王?”
“不管是哪个,只要抹黑一个,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隐王不可能吧,他盛宠太高,这点事情不会影响君上对他的宠爱,反而会认为这是有心人对他的诬陷。毕竟有寺庙那件事~~君上现在对隐王的事情敏感得很。”
傅东离淡淡一笑,“所以啊,隐王不可能,那就是只能是烈王了,可烈王自己若是没干这回事,平白盖了这么大一黑锅,又是因为君上为了保护隐王而猜疑他,他又会怀疑谁是幕后黑手呢?”
赵锦瑟目光一闪,“怀疑隐王!”
“对,所以这就形成了最高端的一种阴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谁是渔翁呢?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珏王?或者皇后?”
赵锦瑟不太自信,因为珏王这个人风评实在是...
“皇家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若真有简单的,要么是傻子,要么被宠成了傻子。”
“...”
你这么牛气抹黑皇族宗室那些贵人们,我真怕将来被你牵连。
万一抄家什么的~~
赵锦瑟莫名战战兢兢起来。
————————————
赵玉家里被翻个底朝天,下人说他去外地采买货源了,可傅东离哪里信这鬼话,底下刺探先行,很快捕捉到了赵玉的藏身之地——泉州东面小林山下的村庄。
也叫小林村。
说起这小林村在泉州境内也算是有名的。
穷,大,乱,人多,流民多。
所以这次傅东离还找柳善派了几百府兵,大范围进入小林庄。
进村时,泥泞道路两旁站着许多百姓,大多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还有些刁钻的直勾勾盯着两女,眼神不善,但在军队的震慑下都不敢动弹。
郑安安有些虚,扯了扯赵锦瑟的袖子,暗暗嘀咕:“这些人看着好可怕啊。”
“如果是我们两个孤身前来,估计连皮都剩不下。”不是赵锦瑟看不起这些乱民,而是民生条件差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谓道德跟律法是管不住人心中恶意的,这些人早已被贫穷跟饥饿折磨得几乎要疯魔,若非还有点怕死,恐怕现在就恨不得把光鲜靓丽的赵锦瑟两人生吞活剥了。
食物,女人,是他们现在最渴望的东西。
沈轻羽不同于赵锦瑟两人,她是习武的,胆大心细,见到几个流民眼神不对,就不动声色走到赵锦瑟两人边上,手指一勾,剑拔出,铿锵一下瞬息斩断前面拦路的一截木头。
赵锦瑟两人吓了一跳,这是干啥?但很快反应过来,因为那几个眼神不对劲的流民都吓退了好几步,变得敬畏惊恐起来。
赵锦瑟眼睛发光喜滋滋鼓掌:“轻羽~~”
郑安安双手握一起,眼露崇拜:“羽姐姐~~”
沈轻羽:“...”
正跟下属示意好震慑下那几个人的傅东离:“...”
慢了一步,本来也无妨,但心头不知为何莫名复杂——赵锦瑟这厮委实太容易三心二意移情别恋了,女人都不放过。
————————————
赵玉藏身的地方很快到了,其实已经团团围住,但傅东离一到院门口,观察这院门模样就微微皱眉——好几天没人出入。
这不是个好兆头!
“进去!直接!”傅东离心头被赵锦瑟带出了三分火气,又有了不好的猜想,嘴上发令后,却抬脚一脚踹在门上,门被咣当踹开,入目有些萧瑟的院落,空无一人。
众军哗啦啦进屋搜查,等赵锦瑟三女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屋子大概搜罗了一遍。
“大人,里面确有两人居住的痕迹,也有女子所用衣物跟一些物件,但并无什么人,好像已经有几天没人住了。”
“那宋玉宁呢?莫非又被赵玉带去其他地方了?”
郑安安进屋后打量四周,跟沈轻羽翻看这些女性衣物,确定了是宋玉宁所用,但找不到人啊。
边上,傅东离看着地上破碎的茶杯跟歪倒的盥洗台,眉头一压。
“他们有过争执,地面这层土是新翻压过的,来人,把这层土削开!”
正有人出院子外去拿锄头,郑安安忽问:“咦,瑟瑟呢?”
傅东离抬眸,看到后院里头站着不动的绰绰人影,他眼帘一垂,淡淡道:“可能翻土也不必了。”
有答案了。
彼时,赵锦瑟此时正站在破败后院的一枯桑木前面,桑木底下零星草丛前有一大瓦缸,缸子上面盖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压着一块石头。
她静静站在那儿,鼻端有冲鼻的臭味。
尸臭。
第79章.父亲
这天不知何时起阴沉沉的,空气也十分清凉,赵锦瑟莫名觉得冷,哪怕还未掀开这木板,她就已经感觉到这人间何为地狱。
某时某地某些人,便是命运。
“往后退些。”傅东离从后面来,将她拉开了些,让边上的护卫把木板掀开。
不过到底赵锦瑟还是没退,只站在边上,因为她恍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一介平民了,她是女官,一位职责在身的女官。
郑安安也是想到了什么,虽有些怯怯的,但还是捏着赵锦瑟臂弯站着。
稍许,片刻,那石头搬开,木板掀开,刚掀开,嗡嗡飞出许多苍蝇。
然后他们便看到半缸子的水,半卧在缸里的人。
一个女人,原本清秀淑雅,此时面容干瘪乌青,两只眼睛直直仰望着天空,苍蝇在她脸上攀爬,在她一头湿润的头发里面躲藏。
这一幕,赵锦瑟阖了阖眼,感觉到臂弯也被捏紧了些,郑安安眼睛都红了。
“怎么这样啊。”
是啊,怎么这样啊。
不是跟情郎私奔了吗,不是为爱而奔走吗?怎就孤独凄惨得死在这水缸里呢。
人啊,际遇如斯。
两女都有些沉默,沈轻羽也木了脸。
傅东离等人却见怪不怪,毕竟是常年执掌刑查的人,比这更凄惨的也见过。
“脖子有勒痕,其余伤势还未可知,先验看水缸里的水,等仵作来。”
尸体已经形成尸僵,衣物暂时看不出来,但站在边上仔细验看后,发现有撕扯痕迹,应该生前跟人有过争执,衣带有些松斜,被扯落了一片珠翠。
查找了这屋内屋外也没找到,如果不是从前就遗失了,就是在跟人争执中掉落。
“若是为敌为恶的人,早有凶器伤人,不至于跟一个女人撕扯,除非是两人本就相熟,且生活一段时间,在争执中~~她被杀害,然后藏尸水缸之中。”
验尸可以进一步细致确定,但现在争分夺秒,傅东离没有浪费时间亲自验尸,要等仵作来才行,所以没有让人把尸体启出来,只进屋搜查。
他的速度太快,只通过被全部卷走干净的财物跟遗落下来的一些书信就有了判断。
————————
“这只是信面,里面的信件都没了,你压根不知道这书信来往的内容,如何得到线索?”
这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可就这么让那个赵玉脱身了,众人又委实不甘,赵锦瑟刚刚就跟长了十八只眼睛似的从边角垃圾堆里找出了这么几封书信,却只有外壳没有内件,让她好生失望。
“你可留意到这信面都是单方面往来。”
“你这不废话,他寄出去的肯定连信件信面一起出去了。”
“那为什么信面留着,信件没了?”
赵锦瑟沉吟了下,说:“被他吃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你吃了。”傅东离抬手手指弹她脑门,很轻,但分外亲昵疼宠,赵锦瑟揉揉脑门,嘀咕:“如果是烧掉了,信面就一起烧掉好了,偏留下信面,信件没了,那就是带走了。”
可为什么信面不带走?
赵锦瑟翻看了下信面~~
“因为这信面上的署名代号本就是他们内部联系的一种特征,他去壳新装,是要把这些往来的书信重新伪装好,不让人发现,而这惯用的信面自然要被遗弃,大概也是杀人后匆匆离开,他连信面都来不及烧毁,这才被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