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瑟悻悻,忙撤掉包错的伤布,微红小脸,“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的,你已经死了。”
“....”
你那么虚,吓唬谁哦,呸!
赵锦瑟这次总算认真了,微低头小心包扎。
认真到耳畔一缕青丝清幽垂落,落在她脸颊一侧,微微摇晃了下,乌黑的发尾似乎碰到了她的脸颊,黑白分明如墨染点白雪。
他甚至想到了笔尖点墨在白纸上渲染接触的触感。
或许是傅东离看久了,赵锦瑟抬起头,有些戒备,“你这么盯着我干嘛,我这次可没犯错,包得好好得呢~”
傅东离收回目光,淡淡道:“手有些痒,想画画。”
赵锦瑟:“....”
显摆自己有文化也不带这样的丫。
两人对视的模样太碍眼,女学生有些受不了,小心问:“其实我刚刚便想问了,两位的关系是?”
傅东离刚想说是师兄妹。
赵锦瑟抢先回答:“舅舅。”
傅东离:“???”
赵锦瑟看到他脸上的严肃冷酷表情,立马改口:“小舅舅。”
女学生错愕,后表情轻松了许多,看赵锦瑟的眼神也善意了不少,“原来如此,难怪你们关系如此亲近,不过傅先生看起来好生年轻啊。“
赵锦瑟:“嗯,我家小舅舅比较会养生,其实他年纪不小了的。“
她叫得特别顺口,脆生生的,又矫揉造作,跟他家那小外甥女一般无二。
傅东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五年前平心静气叱咤风云,五年后韬光养晦稳如泰山,可都一窝蜂全挂赵锦瑟身上了。
这脾气啊~~
他暂且压住了,因为有外人在。
回去再弄死她。
第40章.伯牙
傅东离一脸冰冷,气势摄人,那女学生大概也被吓到了,但实在沉沦于她的美色,依旧不改殷勤之意,见包扎的伤布不够,立马主动提及去拿,一会便归。
乘着人走开,赵锦瑟连忙表态:“我刚刚可不是故意占你便宜,此女年轻浪漫,大概贪恋你容颜,若是她觉得你我是那啥,那一对。因为我如此美貌,她倍感羞愧,恐怕会早早离开,那我们就很难从她身上打听什么了,现在呢,你若是我舅舅,她一时也就没了防备,必会亲近,套问什么也就容易了。”
她娓娓道来,智慧光芒在眼中闪烁,十分成竹在胸。
就是有点不要脸。
“你可以换个关系,未必要是舅舅。”
赵锦瑟见他板着脸,大概是真生气了,于是思考了下,“那~~小叔叔?”
小舅舅,小叔叔?一脉相承叫得亲嗲乖巧。
活生生的小侄女跟小外甥女。
傅东离被气笑了,“就不能是哥哥?”
犯得着把他活生生叫老成这样?
其实往日他也不在乎他人如何,唯独这心思狡猾如狐的臭丫头他容不得。
总有一股子气憋着。
不舒坦。
赵锦瑟一愣,纠结了下,微微脸红,弱弱喊:“小哥哥~?”
千翻百转的柔媚亲妩也不过是在这简短三个字之间了,她微红脸,显然是早已觉得这样的称呼十分亲昵。
他却是千算万算没料到如此。
一时也被这一声轻唤给失了神,回神后,对上赵锦瑟含笑试探的眉眼。
她故意的。
呵~这小狐狸。
傅东离淡了情绪,冷冷静静道:“思来想去,还是小舅舅好些。”
赵锦瑟心中暗笑:“为何?”
傅东离:“哥哥得照顾妹妹,但小外甥女得孝顺舅舅,去给我端杯水,我渴了。”
真是~~气死我了!
赵锦瑟哪里愿意去,但那女学生回来了,赵锦瑟只能不情不愿起身给他倒水。
“对了,既然死的是陈萱,直接找陈妍就好了,为何还要来陈妍所在的木雍学院。”
“死人不会撒谎,但活人会,沈炼他们那边调查陈妍,乃是正面问话,我们这边却是旁支佐证,自有作用在。”
本案到如今,涉案最深的不是当夜鬼闯停尸房的左撇子,也不是林隽,而是陈妍。
姐妹易换身份,为何?
何时换的?
还有何人知道她们换了身份?
跟那些丫鬟有关?
见到跟自己换了身份的姐姐毙命,为何不肯当众袒露内情,只肯隐晦告诉沈炼自己身已换。
这些问题一个个都十分重要,她即便能一一回答,听者又能一一相信吗?
所以傅东离才让沈炼两人跟自己兵分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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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跟姐姐换身份,其实是因为姐姐说她已有心上人,苦于家里一心攀附官家,想跟林家结亲,她哭着求我,我不愿她将来一生都困死那林家,才答应跟她交换身份。算算时间,也是婚前三日便已换了,因此事实在骇人,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两人便把身边亲近的丫鬟都一一安排离开,换了新的丫鬟,所以如今这些丫鬟都是不知的。”
“你爹娘可知?”
“之前不知,现在已知,我跟大人您交代之前之所以不愿在姐姐死讯传来时暴露,便是因为爹娘不许。”
沈练想起来了,那日陈家人来了之后,陈家夫人的确跟新娘子私聊过,当时脸色很难看惊慌,当时看着像是因为此女毙命,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已经知晓两个女儿换了身份,死的不是二女儿,反是大女儿。
“不许,是因为还想让你继续担当陈萱的身份,延续这门婚事?”沈炼一问,陈妍眼眶有些红了。
沈炼跟沈轻羽对视一眼,兄妹两顿一时沉默。
陈家两老这心啊,也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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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妍自打那日主动跟沈炼交代自己非陈萱,就知道官府会再来问她,因此情绪还是很快稳住了。
毕竟人前哭泪也是极为不体面的。
沈练皱眉,“你那日与我说此事的时候,我也甚为惊疑,你可知我为何惊疑?”
陈妍愣了下,说:“自是因为此事太过荒诞。”
“荒诞是不假,但我更好奇你既知道林家非好人家,为何还答应你姐姐,你可知这一替换便是一生,你为了她便愿意搭上自己一生?”
顿了下,沈炼淡淡道:“听说你们姐妹关系也不是很好,多年前就已鲜少一起玩闹。”
边上的沈轻羽也板着脸说:“经过我们调查,林家公子林隽学问极差,又没什么能力,将来并没有什么前途,而林家对他又溺爱非常,算起来也的确不是什么好郎君,莫非你不知道?那你姐姐是否知道?”
“自是知道的,毕竟林隽的名声经不起探问,只是爹娘不在乎,婚事全在他们做主。于他们看来,林家有官身家底,与他们结亲可提高门楣,也有利于家里行商,一个大女儿的终身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妍低头,揉了下手绢,无奈道:“但我与姐姐自小一起,同胞同生,亲密无间,虽长大后,姐姐与我便日渐疏远,我知晓那是因为家里不满她读书不成材,无缘官身,对她十分苛刻,只想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兼备的小姐,日后好用来联姻。”
她说得十分坦诚,又带着一份赤裸的悲意。
“被如此差别对待,姐姐心头必是不好受的,所以对我也不复往日亲近,可姐妹便是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愿她将来受苦。”
沈练兄妹很冷静,并没有因她的言辞神态而有动容,沈轻羽依旧冷静,“听说你是木雍学院的学子,两年前已高分得了女秀才,当时名声不俗,才学也是出色,将来必有好前途,就这么舍了?”
陈妍沉默了写会,脸色有些沉闷,后才说:“不舍。”
她只用了不舍两个字。
却也补上一句。
“不舍又能如何。”
“人间哪得两如意。”
这两句话如此绵长悠远,竟衬着这位二小姐眉宇间一时有些恍然如梦的味道。
奈何伊人已逝。
纵留生人怅然。
不过就算气氛如此伤感,陈妍的脸上也见憔悴,沈练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姐姐陈萱的心上人是谁?你可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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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妍么~我们都认得的,她脾气极好,学问也好,学师先生们都很喜欢她,在我们学生里面人缘也好,实在没想到她会遇到这种事。”
对外还未宣布两姐妹互换身份,死的是陈萱而非陈妍。
“她跟她的姐姐关系极好么?”
“应是极好的吧,平日里她常说起她姐姐,说她琴棋书画兼备,很是有天赋,不像她只会读书。”
“两人也常往来?”
女学生一愣,斟酌了下,“她们不是一直住一府的么,还需要什么往来?”
对啊,这不废话吗?
赵锦瑟也是觉得好笑,看了傅东离一眼,后者却挑眉,示意让她来问。
跟女子间的言辞寒暄,自是赵锦瑟的拿手好戏,所以她说:“对啊,都是一府的,哪需要什么往来,不过像你们名学府的学子,自然每一个都精于学问,常日里也没什么时间玩耍,陈妍如此优秀,想必也整天闷头读书吧。”
“也不是,还是有些乐趣的,只不过她比我们更上进一些,平时也的确多在读书,对了,她常跟叶伯牙一起探讨学问,是先生们的最得意门生,这次陈妍遇难,叶伯牙是最难过的,听说先生都放了他学,让他平心修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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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妍是何等人,基本上已跃然纸上了。
“温婉,有才,勤奋,和善,世间如此好姑娘,她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赵锦瑟这番话,傅东离并未反驳,因他正在看壁上挂着的字帖。
字迹娟秀却不显柔弱,别有几分清雅韵味,颇已成风范。
下署名正是陈妍。
观字如人,赵锦瑟越发感慨,一时将印象里那日遇到的“新娘子”美化了好几分。
“你们是官差?”
忽听到一声沙哑冷冽的声音,两人转身看去,见到一袭宽松灰衫的瘦高男子惨淡着一张脸,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殇意。
“何以见得?”傅东离双手负背,淡然问他。
“不是官差,为何要进木雍学院,还寻到我这里来,不就是想问她的事情?”
“那你会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
叶伯牙垂下眸,凉凉道:“人都已经去了。”
“她是被谋杀的,你不想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伯牙抬起头,盯着傅东离:“若是我有所知,必倾囊而出,可是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什么?”
这一个个的都这么伤情,赵锦瑟最受不了了,正要说话。
傅东离:“你对陈妍,可是能倾尽所有,为她做任何事?”
若是人还在,叶伯牙会考虑到陈妍的名声,可现在人已去,他一颗痴心无处安放,闻言并无退让,反凄然一笑。
“死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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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叶伯牙的居所,赵锦瑟说:“我刚刚留意过他倒茶的手势,不是左撇子。”
那就是不是当夜闯停尸房的人了。
傅东离抬手掖开前面拦路的一截树枝,落下一句。
“不,他是。”
第41章.汪汪
什么?
赵锦瑟错愕,在原地顿了下,“他是?”
是什么意思?是左撇子?还是....
“墙上的字帖是陈妍的,桌子上的也是。”
“是啊,我刚刚看过了,笔迹一模一样。”
“那就不是她的。”
“???”
傅东离见她没跟上,转过身来,双手负背,“署名字帖,为学问而已,挂哪里都不失礼数,但桌子上的草稿却不一样,在他人描述下,陈妍既是一个温婉知礼数的闺秀,怎会把自己平日写完的草稿留在一外男居住之地,就算两人平日探讨学问,也应更清风绮丽一些,如此行径岂非落人把柄?若是他们一向如此,学院的人又哪里会这样盛赞两人雅风呢?”
赵锦瑟一想也是,“我刚刚看那叶伯牙如此隐忍殇情的模样,想来以前从未袒露过情意,因此越发痛苦,所以那草稿会不会是他偷的?”
“字帖都可以弄到,偷草稿做什么?”
“那~~”
“那草稿是他临摹字帖写下的,以陈妍的笔迹,以此抒情。”
“就算如此,那又怎么确定他是左撇子,并且当夜闯过停尸房呢?好像其他人也部曾说过他是左撇子,而且我看他临摹的笔迹也都是正常的,并非左撇子习惯。”
傅东离见她如此认真言说,显然之前在叶伯牙那儿也是仔细观察过的。
她认真起来的时候有些执拗。
“我有说过他是左撇子吗?”
“啊?”赵锦瑟惊讶,都以为对方是在耍自己了,“可你说他是...你的意思是他是当夜那个人,却不是左撇子?莫非是沈轻羽判断有误?”
傅东离此时也不走了,站在树下,“沈轻羽的判断在于跟那人交手时,对方用的是左手,可对?”
“对,她是说过。”
“他从后院入,过窗,而后院临着墙,他临河沿边靠墙而来,脚下淤泥密布,手上也沾有翻墙时留下的青苔,而窗子右侧窗柩上留下了拉窗留下的青苔痕迹,当然,左侧也有,只是右侧留下的痕迹多。当然,你可以认为这只是巧合,左撇子也未必一定都要用左手,但如果加上他去掀那些尸体盖着的白布寻找“陈萱”尸体时用的也是右手呢?”
赵锦瑟仔细一想,那些白布上好像的确留下青绿印记,他们走的时候还见到看管停尸房的老翁拿着这些白布去清洗。
以沈轻羽当时演示给他们看的闯入者站姿跟位置,如果是左撇子,一定会用左手去掀白布,这才是符合左撇子的习惯,可他用的是右手。
全部都是右手,白布上留下的印记可以说明这点。
赵锦瑟想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他是右撇子,闯入之后,在发现沈轻羽埋伏突袭时打斗起来却故意用了左手应对,是故意要留下左撇子的印象,好让都督府调查的时候着重于调查左撇子,这样一来,本来就是正常人的他就会被隔离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