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量土著,加上大量的无人岛屿,任凭海盗们在这些岛上休养生息,东藩在大魏一侧,紧邻吕宋和倭国,地理位置很不错,但由于距离大魏太近,并不是停泊靠岸的好选择。
现在两位大海盗却是要去攻打东藩,很多中小头目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选择,怕是要亏本,但在积威之下,他们根本不敢当面提出来。
“蒲行风的钱送来没有?”颜奇瓮声瓮气的道:“要是不送来,咱们这一趟不仅要亏钱,怕是还要亏了众人的心。”
“放心吧。”李旦微微一笑,三角眼也闪烁了几下,他很自得也十分自信的道:“蒲行风这厮是个狠人,兵马最壮,而且很多满刺加和天方人,都是教徒,对非教徒都是相当狠辣,这造就了他的凶名。不过,咱们两人联手,纵敌不过,他也别想把咱们给剿平了,所以他不会骗咱们,更不要想白白利用咱们。这一次是说好的,大魏制铜钱给咱们一百万贯,加上香料和金银百万贯,二百万,香料和金银咱哥俩平分,铜钱咱们一人二十五万,留五十万赏给将士,在东藩好歹能抢一些,他们不会不知足。”
海盗的分配比例就是这样,大头目等若通杀,肉全是大头目来吃,中小头目啃骨头碎肉渣,喽罗们便只能喝汤,好歹也会落个肚饱。
有二百万打底,当然是不怕这一趟白跑,有钱赏下去,威望就不会失,还能聚集部众,加强管制,提升威信,怎么算都是狠赚不赔。
颜奇的大手抹了抹下巴,他的两手骨节明显凸起,手掌粗大的如同簸箕,他脸上显露出满意的微笑,对李旦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罢!”
“从宿务到东藩,沿途还要等汇集来的部众,怕是要十来天的功夫。”李旦沉吟道:“就怕消息已经传到倭国那里去了,康天祈这老狐狸,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阴招。”
“怕他个鸟?”颜奇面露不屑,说道:“老东西老了,人老不怕,心老就完。王直他娘的去当什么节度使了,入他小娘的,好好的海上当王不好,去大魏给那些权贵添沟子,想想就他娘的丧气。康天祈也是一样,缩在倭国,收点通商贸易的小钱,倭国那边还给他在港口收税,包销生丝,一年到是有一二百万贯的收入,他也就这么一点出息了。”
李旦知道康天祈的年收入不止一二百万,光是生丝一项收入就过百万了,然后有倭国割地给康氏父子安身,有港口,商行,贸易税,在海上还在商船上征税,康家父子平常养的人就有过万人,战舰比他两家加起来相差不多,若是交战,康天祈能利用的人力在十万人以上,当然平时是没有这么多,这十来万人包括大小过百股的中小海盗,遍布在倭国到暹罗占城的海面上。
要论实力,颜奇,李旦,王直三家是一个档次,王直比颜,李二人要稍强一些,其部下忠勇善战,比颜奇和李旦部下要忠诚团结的多。
康天祈则是财雄势大,盘踞倭国,影响力抵达十余个国家,财力和人力都远在颜奇李旦之上,但康天祈确实是老迈了,不复有雄心壮志,与其说他是一个海盗王者,还不如说是倭国的一方诸侯更加准确了。
蒲行风则是三十出头的天方人,残暴,凶戾,不失冷静,财雄势大,部众有不少是正经的军人,战舰最多,部下最为敢死,而且拥有黄金航道,可以养活众多的部属。
论实力,当然是蒲行风排第一,甚至隐隐间,颜奇和李旦已经为其所用。
“蒲行风一两年内还脱不得身,兰芳和三佛齐等国抱团和他打,现在每天都损失不小。”李旦眯着眼笑道:“我是想说,在这个当口他还要拿出二百万贯钱来要我们做这样的事,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南安侯徐子先在东藩所为,其积累的物力人力,足够叫蒲行风感觉麻烦。”
颜奇面露凶光,说道:“蒲行风是要在将来染指大魏沿海的,你的意思是,他怕出现什么麻烦的变数,所以这一次令我们去打东藩,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说要替陈于泰报仇。只是,为了将来攻打大魏时,更加稳妥方便?”
“差不多是这样。”李旦笑道:“所以这一次的买卖,不是一槌子买卖,咱们这一次去毁,别毁的太厉害,留些东西,明年可能还得再跑一次。”
“还得要加钱。”颜奇按着弯刀,大踏步前行,嘴里嚷嚷道:“蒲行风要大魏,咱们现在是给他当马前卒,大魏现在是跟北方的胡人打,要是哪一天赢了,不得回头建水师收拾咱们?这么冒风险的事,二百万怎够,怎么也得再加一百万。”
李旦笑道:“这话我可不替你说,要说,你自己去和蒲行风说。”
颜奇面露凶戾之色,但转瞬还是颓然,他和李旦加起来也不是蒲行风的对手,他们的部下有不少都和蒲行风勾勾搭搭,若是真的两边翻脸,三年内蒲行风能令他成孤家寡人。
蒲行风不拿他们下手,完全就是为了大局,哪怕是有混一七海的机会。
“也罢了。”颜奇道:“听说那南安侯在东藩经营的不坏,可不要叫咱们空跑一趟。”
“不会的。”李旦笑眯眯的道:“我听说那里有十几万亩的棉田,咱们到了之后差不多也快收获了,到时候叫你我的部下准备好了,打仗怕是不会怎么真打,叫他们摘棉花吧,这玩意,倭国吕宋都紧缺的很,会卖出好价格来的。”
大量的海盗开始登船,在这种地方劳作的人都格外加着小心,有很多海盗不为什么理由,就是纯粹为了寻开心而打人甚至杀人,在港口到城镇到处都有帮着舰队劳作的土著,也用了不少汉人,汉人们都要格外加着小心,颜奇和李旦都不喜欢他们,虽然在严厉的打压之下汉人们都被压制到很低的位置上去,但不可否认,要进货,出货,算帐,日常经营,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汉人。
土著们有一种奇特的传统,他们不关心经济买卖,也不耐烦去做那些繁琐的事,任何一个国家都总会有精英阶层,而很显然,在吕宋和三佛齐,满刺加这一类的国家,他们的土著都格外的懒惰,他们懒得做任何需要动脑子的事,也不喜欢过份的消耗自己的体力。
哪怕是几百年后,用灭绝文字,禁止汉文教育,改汉人姓名,甚至是屠杀这一类的办法,在现代的国度,这些国家的商业精英仍然是汉人,九成以上的经济命脉还是掌握在汉人手中。
土著只能掌握军队,依靠人数优势推举越来越多的土著官员,用政治和暴力手段来打压,老实说,和现在的海盗做的没甚差别,但仍然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吕宋的经济命脉还是掌握在汉商手中,这令得海盗们更加气愤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汉商子弟
张思齐来自于马尼拉的一个汉商家族,漳州人,百年之前他们家族在这里建立商行,开始时只是派人在这里看守货物和做买卖,后来几年一来回太麻烦,有一些人就直接在这里一住十几二十年。
后来逐渐有人彻底留了下来,在这里娶了同是漳州或福州人的后裔女子,开枝散叶,成立祠堂,逐渐成了寓居下来的海外移民。
很多福建人或是广东人都是这样留在海外的,赤贫的移民不一样,他们在走的时候就抱定了再也不回去的主意。
这些岛屿,温润闷热,但很适合作物生长,那些土著比猴子还懒和笨,他们宁愿在香蕉树下等着果实脱落,也不愿饿肚子的时候爬到树上去摘下果实。
汉人到这里,不管是经商还是耕作都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商人家族很快会积累出庞大到惊人程度的财富,普通的赤贫百姓,在广州和福建的无地破产农民,到了这些地方之后,很快也能积累出财富,最少也能达到小康程度的生活水准。
大魏那里,人太多,竟争也太激烈,不管是商人还是破产农民,在这里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
张思齐的家族是在漳州经营茶叶生意,到了吕宋后就涉猎到棉布,生丝,瓷器,文房用具,茶叶等俱都在内。
百年之间,这个小家族在吕宋开枝散叶,因为生意买卖做的相当成功,这个家族也发展成了吕宋的汉商大家族。
哪怕是在海盗成群的地方,张思齐身边隐隐跟着十来个护卫,暗中散开观察这里的情形,隐隐间自有贵气,哪怕是一些酒醉路过的海盗,看了张思齐一眼之后,感觉到这个汉人青年不是凡俗之辈,远远的也就绕开去了。
张思齐身边跟着几人,也多半是吕宋的大家族的子弟,海盗大举兴兵,当然引发了吕宋汉商家族的注意,那些家族中的老人们不会到这里来,轻赴险地,这些家族子弟也是自告奋勇,这一次的行动确实相当危险,但只要成功,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张兄,听说兰芳的罗方伯给了东藩不少援助。”一个汉商青年对张思齐道:“照现在的这个样子,罗方伯怕是料错了大局。”
“是的。”张思齐认得罗方伯,汉商大世家彼此会有往来,罗家虽然是兰芳的掌国家族,其本质上还是一个汉商大世家,彼此间已经互相往来超过百年,有旧日交谊在,这些青年一代都会建立交情,在他们真正掌握大权后,彼此间可以不断联络,以免产生矛盾冲突。
张思齐点了点头,说道:“我和罗方伯见过一次,罗方伯对我称赞南安侯是大魏王侯中罕见的俊彦,原本我是打算今年内去一次东藩,和他们商谈一下棉布买卖的事。后来才知道他们今年主要往倭国卖,但不妨事,先订约,给付一部份订金,这都是小事情。南安侯要是把东藩经营好,并且建立更强大的水师,以他对海盗的强硬态度,对我们也是件好事。”
“张兄说的是。”另一个大世家的青年很快接话,圆脸上都是气愤之色:“我听家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大魏水师还强盛时,在海上遇着海盗便剿,根本没有什么海盗能发展壮大。哪得什么这个王那个王的?几十年下来,大魏在东胡人身上花销太大,没力量再维持水师,这才使此辈跳梁小丑得意一时。若南安侯真的有意再复水师来靖海,我家就算出上几十万贯也是感觉值得。”
“不止咱们吕宋的汉商这么想。”张思齐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式,然后引众人到海滩另一处隐秘地方,这才接着道:“三佛齐,兰芳,暹罗,占城,真腊,锡兰,满刺加的汉商大家族,彼此声气相连,大家都是有一致的想法,海盗壮大,或是天方人过来,对咱们都不是件好事。天方教法什么的,那无所谓,但天方人会挤压咱们的利润,会引入他们本国的商人,天方商人和咱们一样的精明,资本比咱们还雄厚,和他们斗,比起诸国的土著来要难对付的多。而且天方人必定会大加屠戮,咱们各家都会遇着风险。海盗,太嗜杀,无序,难以控制。这些年来,兰芳和三佛齐和蒲行风打,咱们各家都出人出力,要不然凭这两国如何抗的住蒲行风和满刺加人?若是东藩能在几年后加进来,不说南安侯有多大的力量,光是大魏近支宗室,大魏国侯的号召力,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比的……”
众多的商人子弟都是纷纷点头,颇表赞同。
诚然如此,现在十来个国家的汉人加起来有好几百万人,分别掌握着各国的经济命脉,但除了兰芳和几个小国之外,汉人都没有立国的打算和实力。
相当多人,甚至兰芳国的大家族的人们在内,都还是认可自己是大魏人,最少是中国人。
这一点来说,汉人和犹太人相当的类似。
关键之处在于,华夏的文明内核是敬天法祖,追宗溯源。哪怕移民海外的人,仍然是以中国之人自居,不忘祖宗,祭祀先祖的同时,就意味着断不了根,哪怕移居几百年,母国仍然是华夏,家族的内核仍然是遵循华夏的传统,仍然是心向中国。
在另一个时空的抗战时期,很多已经移居南洋几百年的华人家族,子弟回国当兵的大有人在,替母国筹款,乃至不惜一切代价的家族,亦是大有人在。
这种凝聚力和向心力,真的是普通的民族所没有的,这一点来说,只有流浪了几千年而始终凝聚不散的犹太人能和华夏人相比,这也是两个民族最为相似的地方,这就是两个文明的内核所在。
不管是吕宋,还是暹罗,占城,三佛齐,或是立国的兰芳等国,其远在海外百年以上,内心深处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国之人,他们当然也是关注着大魏的变化,希望大魏能变得更加强盛。
有很多人确实是在大魏活不下去才出海谋生,但不管是成功的商人还是赤贫出海的魏人,并无人抱怨和仇视自己的母国。
大魏始终是文明的国度,哪怕现在苛捐杂税沉重,以致盗贼遍地,但人们的潜意识里绝不会认为应该提防和仇视大魏。
如果大魏被东胡灭国,或是被天方人占据南方,这都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这些外国地方如果被天方所灭,成功的家族最少能返回大魏,这是他们的退路和心灵的家园,如果大魏也完了,那就真的一切均完了。
张思齐面上有明显的忧虑之色,他对众人道:“据罗方伯说,南安侯是一个有抱负,有手腕,有能力的国侯。这样的人,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有一飞冲天的一天。然而现在他还是实力太弱,东藩岛上只有数千兵马,两三万人的海盗侵凌上岸,就算能够躲避一时,但基业毁了,一时半会的怕是无法恢复元气了。”
一位青年在一旁道:“这一次家中的族老们就是叫在下来看看,是不是海盗倾巢而出。他们也是要看看,东藩到底会打的怎样。”
另一人道:“只要南安侯能抗的住,甚至稍有反制,在下的族中就会支持南安侯,最少生丝,茶叶,瓷器,这些易销的货物,可以叫南安侯那里过一下手。”
南洋各国的这些大家族,基本上都会掌握相当多的一手货物渠道,甚至有些家族就是因为要在异国设立商行,才让族中子弟在异域扎下根来。
他们在国内也有本族的商行和进货渠道,根本不需要转手。
让南安侯转一下手,南安侯府当然要赚取一部份利润,但这比直接给钱要好的多。一则是这些家族可以获得更多的货物渠道来源,二来南安侯府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利润,可以进一步的发展,比直接给一笔钱要好的多。
罗方伯也是提供造船技术,人员,船员,现钱只给少量,固然是兰芳国力有限,深陷于对蒲行风的战事之中而不能脱身,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量,如果纯粹给钱,这些南洋的世家大族会担心只是一时的虚幻繁荣,而非南安侯府真有实力。
“我们且看吧。”张思齐颇为担心的看着海上,一艘艘战舰已经升起白帆,转向向南,在风力和洋流的带动下,劈开蔚蓝的海水,海盗们还扎堆在甲板上,那里折射出耀眼的武器光芒,他们成群结队,嚣张彪悍,凶残而勇武,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海盗们没有丝毫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