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TXT全集下载_26(2 / 2)

大魏王侯 淡墨青衫 11312 字 2020-05-21

……

“这是几个小把戏的被褥,舍妹已经带着人铺好了。”

天色擦黑,别院里北楼灯火通明,在这里整理出了一个小院,五六间房的精舍,各种用具都摆放齐全,吴时中的四个儿女被分别带去洗了澡,换了新衣袍,一脸高兴的互相搀着手,跟在父亲旁边,等着开饭。

小妹过来向吴时中行礼时,这个大儒破例问道:“功课怎样,有没有读书识字?”

“有。”小妹微笑道:“读过千家诗和论语了。”

“哦,好的很。”吴时中点头道:“不要读左传,大学了。可以看些杂书,齐物论,天工开物,地理志,水文志,这一类书读读有好处,正经的经义,苦读要下功夫,还是功名的敲门砖,没甚必要去读它。”

徐子文笑道:“还好是先生说这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士林还不知道怎么反应。”

“腐儒之论就不必管他。”吴时中两眼灼灼,看着徐子先道:“经世致用方是学问之本,夫子当年可没有钻在书堆里不曾出来,仕鲁之后周游列国,所为何来?世子辛辛苦苦寻我来,应该不是来和我谈学问?”

“在下还不配和先生谈学问……”徐子先沉吟片刻,说道:“先生为宾客,我已经令奉常李先生用印上报,俟官状,印信下来,要劳烦先生往京师一趟。”

“这是必然之事。”吴时中道:“我就是奇怪,按说侯府稍微延请一位有名气的名士就可胜利此职,为什么非得下功夫来请我?”

这人倒真的不是腐儒!

徐子先想了想,知道对聪明人不如说实话,当下便道:“据传今年进奉酌金,朝廷会有所展布,此事是绝密,想来知道的人还不多。”

“原来如此。”吴时中道:“各家府邸用铜替金最少百年了,朝廷近年来对宗室颇为苛刻,果有此事的话,也并不以为奇。若如此的话,世子用黄金便是,也还不是什么大事?”

“近来有几件事,我可能得罪不少人。”徐子先老老实实的道:“上京之后,恐有意外,假的能真,真的也能假。”

听了这话,吴时中反而眉目舒展,笑道:“世子这般坦诚,反合君子之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反手也能欺小人。这件事既然如此要紧,那么在下会与世子商量着将这事办好了……”

徐子先拱手作揖,这一下真的去了大半心事。

……

“这位是刘九四,咱们工地的大匠头目,这是张忠,这位是张信,这是张义,这是张氏三兄弟,是石作,木作,小木作,锯作,还有竹,瓦,泥诸多小工的领头匠作。”

傅谦红光满面的替徐子先介绍眼前的人,一群匠人十分拘谨的站起身来,叉手弯腰的向世子行礼。

傅谦接着道:“还有林七三,林恩茂几位,他们是窑厂的大匠,咱们这一次用砖极多,世子说过不如自己弄个窑厂,以后再用砖,可以叫他们几位来提调这事。”

徐子先又向这几位点头微笑,烧窑也是个技术活,涉及到气闭,火候,炭火等各方面,在后世烧窑是简单小事,一对农家夫妻投几万块钱就能立个小火窑,只要吃得辛苦,一个夏天烧几十万块砖都是简单的事。

因为烧火容易,运输也容易,砖胚制起来相当简单,就是卖力气的活计。

现在这个年头,烧窑是个技术活,几个大匠在贵人和吴时中这样的大儒面前都很拘谨,徐子先心里却清楚,一般的百姓要请他们都要上门说半车的好话,还得送礼。

这一次能把别院乃至福州有名的大匠请来不少,主要还是傅谦之力。

第七十三章招兵

虽然傅谦本人的动手能力相当平常,但是他在杂学上的水平已经渐渐凸显出来,任何匠作,不管是泥,瓦,包括开挖地基,构建排水引水,房舍建筑安排等等,都是傅谦一手操持,这些大匠动手能力极强,但跟在傅谦身后做事又快又好,众人对他也是服气的很。

“诸位都坐,一会我来敬酒。”徐子先环顾左右,笑着和众人打招呼。他没有门户之见,大魏工商发达,匠人地位比明清时要高一些,但匠人毕竟还是匠人,寻常府邸在外院摆几桌,派个吏员出去陪一下,说几句好话就算是给这些大匠面子了。

酒席摆在大堂前,二门内,这里仅是比外院要小一些,原本长了些杂草的院子早就收拾的齐整干净,坏了的方砖全部换了新的,院中摆了十几个大圆桌,借着欢迎吴时中的机会,徐子先的班底也是全部到齐,算是个小小的庆功宴。

上回击败岐山盗,杀陈于勇,按理应该庆功,只是当时诸事未上头绪,现在众人相聚起来,面面相觑,却是感觉最近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给做活计的人换烧酒……”徐子先看桌上摆的是果酒,当下就叫人来换酒。

待换上烧酒后,众多匠人都是眉开眼笑,比起甜丝丝的果酒,他们当然还是喜欢喝这种烈一些的烧酒。

“为了吴先生到侯府来,我先满饮此杯。”徐子先看了看四周,心里未尝不感觉得意。不管怎样,算是搭起了一个初步的班底,还有了稳固的财源,此前一直捉襟见肘,在方寸之地腾挪游走,种种困难之处,实在是想着就感觉心酸,真是一言难尽。

徐子先也是喝的烧酒,烈酒入喉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难受,毕竟在后世喝的全是比烧酒度数高的多的白酒,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烈酒。

眼前一桌是李仪,吴时中,还有孔和,傅谦,陈道坚,陈佐才等人,都是府中的官员和文吏,也很有可能是未来团练里被保举为官,所以与吴时中坐一桌,彼此也有话题可谈。

秦东阳则是和张虎臣,林存信,金抱一,吴畏三等十来个牙将分坐两桌,他们也喝的烈酒,徐子先敬酒时,这些武夫们也都是一口满饮,一个个都是红光满面的样子。

再有高时来和金简,田恒等少年,分别都是哨长,队头,带着他们各自的部下,一队坐一桌,将圆桌挤的满满当当的。

少年们对这场合还是有些拘谨,他们小口的喝着果酒,左观右看。

再就是两桌工匠席,也是挤满了人。

原本徐子先打算把镇上的有头有面的商人也请来摆两桌,这个想法刚起来就被他自己打消了。这是侯府内部的宴会,就算相对独立的匠人们也要在这里做很久的活计,加上牙将们,身份颇有高低不同,内部的人不会太介意,但如果请外来的东主和大掌柜们参加这样的酒宴,很可能会被视为一种羞辱。

徐子先敬了一轮,又走到少年牙将们的中间,随意找了一张桌子,举着酒杯和少年们依次碰杯。

很多少年感动的有些哆嗦,他们在此前是农家子弟,或是渔民家庭出身,从未有机会见到真正的官员,最多和下乡催科的吏员打交道,而且要对吏员们毕恭毕敬,否则一个小吏足以使他们破产破家。

而此时他们却是和侯府世子同桌而坐,徐子先平时待他们就很亲厚,训练时的严苛和平时的厚道使他们对徐子先又是敬畏又是亲切,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就算敬畏里还带着几丝痛楚和怨恨,几年之后这些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仰慕与感激。

徐子先对此相当清楚,严师在少年们小的时候会被痛恨,但只要少年成长起来,回首过往,对曾经的严师就只有感激的情绪,所以他和少年们敬酒,说话,但也有言在先,明天照常训练,各人都不准贪杯。

在所有少年又痛苦,又感激的状态之下,徐子先敬了几轮酒,回到主桌。

主桌传来一阵兴奋的议论声,徐子先坐下后笑问道:“怎么这边吵闹成这样,有什么高兴的事?”

“是惟修先生想要在别院这边讲学……”李仪兴奋的满脸放光,这个消息当然颇具冲击力,令得李仪都有些失态了。

徐子先略微想了一下,记得吴时中也确实是在崇德九年开始讲学,并且创立了竹山一脉,到崇德十九年时,竹山一脉不少官员都在福建路为官,待东胡人杀过来时,竹山一派不少官员都选择了投降,吴时中大感羞辱,那些读书明理的弟子一窝蜂的去承认新朝新君,对吴时中的刺激犹为深重,后来这个当世名儒投闽江而死,待福州陷落时,吴时中自尽已经很长时间了。

“先生有这种想法,侯府当然鼎力支持。”

虽然对吴时中的弟子们的品德徐子先相当鄙视,但儒家也不能一概而论,有投降的,替新主子涂脂抹粉捧臭脚的,也有自杀殉节的存在,最为悲壮的还是广南东路那边,广州海边是大魏行朝所在,最后关头,十余万读书人与行朝海船一起沉海,每当想到那种场景时徐子先浑身都在颤抖。

那是何等样的悲壮和绝望啊!

十几万人在哭声中,海啸声中,敌人的狞笑声中,在战马奔驰声中,义无反顾的为了心中的道义,忠诚,还有千年以降华夏的传承,带着这些十余万人和大魏残余的力量一起沉没在海中,连续多少天海面上都到处是浮尸。

消息传到福州时,赵王服孝,举城缟素,哀声四起,当仙霞关被破之后,蒲寿高等天方色目人内乱,福州瞬间易手,宗室被斩杀一空,到此后的事,徐子先就不知道了。

回想过往,徐子先面色也是极为凝重,吴时中见状说道:“世子要大兴团练,我也听说侯府此前并不宽裕,此事可以容后再议……”

“不不,先生误会了。”徐子先忙笑道:“我是在想,东边三里多外有一片毛竹林,如果在那里兴建明堂,先生择弟子而授之,可能事半功倍,惠而不费。”

傅谦道:“叫刘九四来规划。”

他解释道:“他是大工头目,这些规划之事,草图都是现成的,一说他就懂,可惜不识几个字,本朝又没有工匠科的考试,沉沦匠作之流,其实也是心胸中有大丘壑的人。”

匠人们喝了些烧酒,已经不再是缩手缩脚的样子,刘九四壮着胆子走过来,傅谦几人把桌上的杯盏推开,傅谦讲明堂是什么,刘九四开始规划怎么沿着竹林建造明堂,雅舍,亭台,还有厢房,轿厅,马厩,茅房等等,不一会功夫,错落有致的明堂就规划完成,沾着菜汁的手在桌上就把样子给画了出来。

“这就是夫子不和老农谈稼穑之事的原由。”吴时中感慨道:“其实经世致用,说来简单,行之却是困难啊。”

“边学边做,并不为难。”徐子先看看两个画完草图,又是一脸笨拙和拘束的工匠,说道:“你好好做,等你们把明堂造好,一身本事也不要浪费,我要替你们出一本专说营造法式的书,将来还要上书朝廷,工匠中有杰出之士,理应也有机会出仕为官……”

“不敢,不敢……”刘九四哪敢信,低着头赶紧退了开去。

……

“当兵了,吃粮了。”

林大倚在自家破烂的院墙前,看了看走到镇上的一群青年,愤愤的啐了口唾沫,大步走进自家屋子,把个破了口的大海碗往桌上重重一顿。

林家一家三口人,祖父老林头已经七十多岁,在百姓中算高寿,人已经不太中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到大孙子进来,咧嘴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林老二是个精瘦的后生,天冷了还穿着单衫,冻的瑟瑟发抖,趴在桌上喝着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四亩地,秋税收了,还要咱们兄弟去服力役。”也只穿着单衫,腰间束了根草绳的林大瞪眼道:“这一次往汀州去,咱们要去了,准得死在半道上。”

林老二放下空荡荡的海碗,茫然道:“力役算个鸟,还有枯骨钱,河渡钱,板帐钱,折支钱,转运钱,火耗钱,火铺钱,他娘的,交到啥时候算个完?”

租庸两税,就是户口税和身丁役,不管是有没有地,有多少地,按户口收钱和按丁服力役,而大魏在两税之外,又额外加了力役,等于是租庸之外,再次加征,相当的不合理。

这还不止,林家春天时死了头牛,被征了一笔枯骨税,只要养死了牛马骡,能剥皮卖肉,官府就会收枯骨税。

还有河渡钱,只要临河靠近有港口渡船的地方,不管是用还不是用,都要交纳这钱。

板帐钱是崇德年间开始征收,因为军兴之后用度开销剧增,朝廷窘迫到极致,于是在各种收板帐钱增加国用。

转运钱,是把实物税转为铜钱之后,官府借口转运粮食的消耗,加征的杂税。

折支钱,是把实物转为铜钱的消耗。

火耗钱,是转运粮食的消耗,转嫁在百姓头上。

火铺钱,是更夫,火铺火夫的吃饭费用等等,也是地方官府收的杂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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