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厚照恼火地问道,“莫说沈尚书不会乱来,就算他要乱来,难道地方官员和将士会附逆?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实在没闲心细想,朱厚照干脆把问题抛给张苑,让张苑来出主意,这也正是张苑想要达成的结果,只要皇帝不耐烦就他就有机会了。
张苑道:“回陛下,老奴认为,南京乱事在于权力没有落实,陛下何不安排一人,接替守备太监之职,协同各方,平息当前南京干戈?”
朱厚照皱眉:“这算什么主意?哦,朝廷官员和将领打架,找个太监去解决问题?亏你想出这么损的招数。”
皇帝对于张苑的方案完全不能接受。
张苑虽然没有意想到,不过心中却暗自窃喜,皇帝越是看不起南京守备太监这个职位,就意味着越不在意这位置由谁来充任,如此一来,他只要跟皇帝说一声,就可以把这职位交给魏彬。
事情定下来后,无论谢迁和小拧子等人在皇帝面前说什么都是徒劳。
张苑解释道:“陛下,其实守备太监影响南京地方势力划分,先皇曾往南方各地派出守备太监,如此成为定制,也是为监督地方事务,让陛下可以及时了解地方上发生什么事,他们也可协同地方官府处理军政事务。”
“哦!?”
朱厚照小眼睛里带着迷惘,但有关西北地方守备太监之事,他还是知道的,当即问道,“南方的守备太监跟九边各处的守备太监是一样的吗?”
张苑心想:“西北之地的守备太监地位怎么能跟巡抚和总督相比?西北是边军的天下,文臣武将的权力都比较大,作为守备太监轻易不敢插手军政事务。不过若是在南京,那守备太监可就比一般官员权力大多了。”
虽然他清楚南京守备太监权力有多大,但他不会把这事跟朱厚照说明,只是点头:“大概便是如此,就好像监军,守备太监可以在南京将当地的情况及时以密奏的方式上呈陛下,出了问题陛下能第一时间得知。而不像现在……因为南京守备太监空缺,现在南京城里发生何事,都要等地方官府上奏,老奴到现在也不敢确定是哪些人在闹事。”
朱厚照一听如此,当即摆手:“那就安排人过去充任守备太监,让地方上的消息可以第一时间奏报上来。行了,朕还有旁的事……”
说话间,朱厚照站起身便往后庑走,但张苑却不愿就这么将皇帝送走,赶紧请示:“不知该派何人前去?”
朱厚照没好气地留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种小事也要烦扰朕的话,朕要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做什么?”
说完,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往后庑去了。
……
……
回到司礼监,张苑很得意,事情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皇帝口谕到手,他便可以直接发中旨将魏彬安插到南京,俨然如当年刘瑾所作所为,他觉得自己跟刘瑾愈发相似,成为朝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张苑把魏彬叫到司礼监,将见皇帝的前后过程一说,魏彬惊喜异常:“多谢张公公,小人愿受张公公驱驰,万死不辞!”
张苑对这回答不太满意,冷笑着道:“你死活跟咱家何干?难道你死了咱家还能拿来腌卤烧烤当下酒菜不成?记得多孝敬咱家……还有你到任后,需要及时把地方上的情况汇报上来,咱家安排你做事的时候,勤快点。”
张苑这话明白着要让魏彬成为他的牵线傀儡,魏彬虽然心底不怎么情愿,但他明白自己必须要表现出对张苑的忠诚,无论将来如何,该给张苑的好处不能少,该做的承诺也要许下,只有这样,张苑才会放心将他送到江南。
“若是不从,将来他随时都可能撤换我,想他随随便便跟陛下说上两句,陛下便答应我出任南京守备太监,便知他现在已跟当年的刘瑾权力相差无几,我不能随便开罪他。”
“是,是!”
魏彬赶紧下来。
张苑再道:“你去南京,除辖内府二十四衙门、孝陵神官监官,掌关防,护卫留都外,便是小心沈之厚,接下来他会带兵去江南,你明面上配合他,但暗地里却要给他找麻烦,到时候完不成咱家交托的任务不说甚至倒戈到他那边,咱家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张苑对沈溪戒心很深,觉得身边人有很大的可能会背叛自己投靠沈溪。
他对沈溪不得不虚以委蛇,甚至间接当了沈溪的手下,这是他非常不情愿面对的事情,他希望的当然是以一人之力掌控朝廷权柄,而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
……
另一边,朱厚照带着小拧子回到乾清宫后庑,小拧子迫不及待跟朱厚照说明张苑的阴谋。
小拧子道:“……陛下,张公公提到南京守备太监之事,实在别有居心,他想控制江南权力,加强他在朝中的话语权!”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小拧子赶紧道:“陛下不信的话可以派人打听一番,奴婢听说他之前找过魏彬……此人曾是刘瑾手下,张公公让魏彬去南京做守备太监,暗中收拢文官武将,顺带给沈大人平江南倭寇制造麻烦,听说……他还要把手伸向造船和兵器铸造等……”
朱厚照想了下,打断小拧子的话:“捕风捉影的事,朕不想听。朕就不信司礼监前后两个掌印太监都要造反……再说了,张苑有那能耐?”
朱厚照看不起张苑!
正德皇帝虽然是有名的不务正业,但在识人上却有一定自信,他之所以找张苑当司礼监掌印,也是有刘瑾的前车之鉴,看到张苑能力不行,笃定其没本事造反,才把张苑安排在内监最重要的职位上,当个摆设。
第二四五四章知情识趣
有关张苑面圣,跟朱厚照提出及早定下南京守备太监人选,并被朱厚照赐予委命权限之事,很快便为宫外的谢迁知晓。
谢迁很恼火,本来他可以跟张苑好说好商量,但张苑明显对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屑一顾,直接导致现在的对立。
杨廷和来见谢迁时,把问题说得非常严重,怀疑张苑这是要把持朝政,有以前刘瑾擅权的倾向。至于杨廷和为何会有如此看法,谢迁理解为现在张苑做事已完全不受内阁控制。
而谢迁更担心的是内阁会再一次沦为阉党的附庸,只起到顾问作用,无法左右皇帝的决定。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只怕另一个阉党势力很快便会成长起来。”杨廷和说话时望着谢迁,很希望谢迁能够给出对策,让问题可以解决。
谢迁面色谨慎:“魏彬以前乃是阉党核心人物,只因沈之厚妇人之仁,没让陛下惩罚阉党余孽,才有今日之事发生……看来此事不得不告知他,由他出面解决问题。”
“谢老……”
杨廷和对于谢迁的解决方案很不满意,因为这明摆着是要让沈溪给朱厚照上奏,驳回张苑的建议。
谢迁一抬手,打断杨廷和要说的话,“面圣早就证明行不通……难道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最后谢迁看向杨廷和,目光意味深长……你有好的建议我会听从,但若是没有最好别开腔。
杨廷和在谢迁压力下,只能无奈一叹:“其实可以跟张永张公公,还有拧公公等人好好商议一下,若陛下能在近日举行朝议的话……”
对于杨廷和的话,谢迁自然不满意,他让杨廷和别多废话,对方却依然坚持要跟张永合作,于谢迁看来张永的权势根本就无法跟站在权力顶端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相比,如此只会做无用功。
“还是先看看之厚如何说吧。”谢迁道,“毕竟现在与此关系最紧密的人就是他,陛下给张苑权限,不也是因为他很快就要到江南打倭寇有关?指不定这件事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杨廷和眼前一亮,问道:“谢阁老以为,这一切是沈之厚在背后搞鬼?他出征前,张苑多次到沈府传旨,两人倒是走得很近……”
谢迁道:“无端揣测没什么意义,把消息带给他,这件事我等暂且就不过问了,介夫,你也适当收手吧。”
听谢迁这么一说,杨廷和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被谢迁规劝一般,马上想到可能跟自己之前隐瞒消息获取渠道有关。
最后杨廷和只能点头应允,但其实他很不甘心,想通过自己的方式进行干涉,不至于让南京局势完全失控。
……
……
谢迁在给沈溪写信之前,沈溪已知道事情始末,还清楚了张永和小拧子要推举马永成出任南京守备太监。
给沈溪写信的人不少,连张苑似乎也很尊重沈溪的意见,专门派人到军中告知,说已找人协助沈溪在江南处理造船和平乱之事,他会在京城全力协助云云,目的自然是稳住沈溪,不让沈溪干涉他的计划。
马永成和张永也都暗中给沈溪写信,将谋划南京守备太监职位之事告知,想要争取沈溪的支持……谁都知道沈溪在正德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他一句话可以改变很多事,就连张苑也要服软。
谢迁发出信函,两天内便由快马将密信送到沈溪手中,此时朝廷依然没有发出委任魏彬为南京守备太监的公文。
沈溪本在中军帐跟唐寅、胡琏商议军情,马九进来将信函送到沈溪手中。
胡琏识相地行礼告辞,马九陪同胡琏离开,本来唐寅也要走却被沈溪留下,此时沈溪已用最快速度将信函看过。
“伯虎兄,这是谢阁老从京城的来信,你看看。”
沈溪没有隐瞒唐寅,把谢迁的信件直接交到唐寅手里,唐寅拿着信有些无所适从。
就算他不知信函内容,也明白这跟核心权力层的博弈有关,他想了想,又一次跟沈溪求证,确定沈溪真的让他看信后,才聚精会神将谢迁的信件看过,等知道关系到南京守备太监,以及南京兵部尚书等职务的任命,涉及南京权力构架后,感觉干系重大,将信函交还沈溪,神色间显得异常拘谨。
沈溪问道:“伯虎兄怎么看?”
沈溪问得很直接,唐寅迟疑很久后才问道:“沈尚书为何要听在下的意见?在下……没资格参与这种事的讨论。”
沈溪笑了笑:“朝廷许多事都不是秘密,司礼监如今依靠陛下的信任,在朝中地位稳居内阁之上,如今连朝廷人事安排,内阁都没办法发表意见了。”
唐寅道:“不是应该由吏部来决策吗?沈尚书说这话,是以领兵在外的将领还是吏部尚书的身份?”
唐寅这个问题让沈溪觉得好笑,因为唐寅是一本正经问出来的,表情异常严肃,但其实这种问题根本不需回答,无论沈溪是什么身份,都脱不开沈溪乃是皇帝最信任大臣这层关系,谢迁给沈溪写信告知,更像是谢迁实在是拿张苑没辙了,才想到让沈溪出面解决问题。
“有区别吗?”沈溪问道。
唐寅琢磨一下,最后摇摇头:“区别的确不大,不过谢阁老这封信,意味深长……京城的事什么时候轮到领兵在外的大臣处理了?谢阁老这不是为难人吗?”
沈溪笑道:“以前我在朝中做那么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难人?在陛下或者谢阁老心目中,他们要办什么事,不需要考虑是否合适,只需要考虑对其是否有利……或许我这么说不合适,但伯虎兄不妨试想,上级让下级做事,需要考虑时间地点和方式方法吗?呵呵……”
唐寅问道:“那按沈尚书本心,其实不想为此事出头吧?”
沈溪点了点头:“我领兵在外,什么守备太监和高层人事安排,理应交给京城那些官员来做,若谢阁老对张苑有何不满,大可上奏,或许他觉得司礼监会压下他的奏疏,所以选择不上奏疏,回头却给我出难题,就是想让我出面,进而把矛盾转嫁到我头上。我若不从,便是不给他面子,但若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却是给自己找麻烦。”
唐寅苦笑:“当官可真不容易,谢阁老本是亲和之人,却……在很多事上不近人情。”
沈溪道:“伯虎兄还没说你的意见呢。”
唐寅无奈道:“既然沈尚书已有定计,在下说什么都是徒劳,但以在下想来,直接跟谢阁老交恶并非好事,不如顺着谢阁老的意思上一道奏疏,至少让陛下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利益纠葛,让陛下知道司礼监一帮人各怀鬼胎。”
“嗯。”沈溪点头,“本来我不想干涉此事,但听伯虎兄你这一说,看来非理会不可了。”
唐寅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尚书,你……你可别以为……咳咳,我只是随便说说……”
唐寅本来觉得沈溪一定不会上这样的奏本,不过随便抒发一下心中想法,却未料沈溪对他的意见好像很看重,又或者想找他作坡下驴。当确定沈溪会听从他的意见后,唐寅不由紧张起来。
沈溪笑道:“伯虎兄不必太往心里去,跟陛下上奏没什么,举手之劳有那么多讲究吗?就算有人觉得不妥,或者陛下觉得我多管闲事,不也是要等以后回到京城后才能体现?我不给谢阁老面子,他不会让我好过……为了当官容易点,就必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当哄着谢阁老吧。”
沈溪这番话对谢迁多少有些不尊重,唐寅听到后很别扭,但仔细想过后,却觉得沈溪说的话在理,当官确实要做很多违背心意的事情。
连位极人臣的沈溪都要做很多违心事,那他前半生遭遇的那些不如意,便不值一提。
“需要在下作何?”
唐寅主动请缨,想为沈溪分担烦恼。
沈溪摇头:“伯虎兄能为我出谋划策,我已感激不尽,既然此事会在这两天落实,我要马上写信给谢阁老,同时去奏疏往京城,让陛下知道江南之事始末!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若是能到江南,亲眼看看南京目前的情况,或许上奏更有说服力。现在……不过是顺谢阁老之意,做个知情识趣的后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