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宋太医脸色很难看。
丽妃厉声喝道:“这件事,本宫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回到京城不知会变成如何光景,宋太医该知道事成后会得到如何赏赐……这可是你宋家光耀门楣的大好机会,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子嗣拥有更高的爵禄,一跃而成为大明擎天巨柱?”
宋太医听了这话,明白丽妃是在许诺他和他后代的前程。
若他能帮丽妃生下儿子,将来继承朱厚照的基业当上皇帝,那时他宋太医可能已作古,但他的子嗣却可以得到优待。
从目前的情况看,最受朱厚照宠幸的丽妃的确有资格做出如此许诺。
宋太医苦着脸说道:“老臣只能尽量……却不敢做出保证,药方仍会开,而且都是医书上最好的方子……”
丽妃稍微缓了口气,心中怒火似乎消减了些,道:“希望宋太医能审时度势,帮本宫达成心愿,但若宋太医无心帮忙甚至还将消息外泄,本宫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是!”
宋太医唯唯诺诺。
丽妃从怀里拿出一件用黄绸包裹的东西,递给宋太医:“一直以来都麻烦宋太医,这是本宫一点小小的心意,乃是陛下御赐的物件儿,便送宋太医作为诊金吧!”
“不敢!”
宋太医哪里敢收御赐之物?
将来追查起来,他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啊!
但见丽妃坚定的神色,他发现自己根本没胆量说出拒绝的话,丽妃送给他的既是“诊金”,又是收买的凭证,又或者说是双方结盟的信物。
等东西塞到宋太医手中后,丽妃才道:“不但要从《千金要方》中找寻,还得注意搜集民间的方子,只要有效便可!本宫现在属于病急乱投医,陛下已逐渐进入壮年,若连子嗣都没有,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宋太医心想:“这生儿子的事情,光你丽妃娘娘补身子没什么用,关键是陛下那边要克制禁欲,调养好身体才行。”
宫里这么多人中,宋太医是少有知道朱厚照为何没有子嗣的存在,朱厚照从少年发育时便纵欲过度,再加上平时生活没有规律,又吃那么多损害身体的丹药,这才导致没有皇嗣,问题并不在丽妃身上。
宋太医心里不由慨叹:“丽妃娘娘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事理,她这是急了……罢罢罢,她如何说,我便如何做,或许侥幸可以怀上呢?”
丽妃再道:“花无百日红,如今陛下对本宫还算宠爱,可一旦本宫老去,花容不在,由云巅跌落凡尘,有什么办法能重新爬起来?自古以来女人固宠,光靠美貌和有见识不行,需要的是子嗣……你宋太医若能帮到忙,便是大明的功臣,更是本宫的贵人,本宫怎会亏待你?”
“是。”
宋太医如坐针毡,做出一些简单的饮食交待后,便起身告退。
等宋太医出了门口,丽妃的脸色仍旧很难看。
“本以为可以早日诞下皇子,母凭子贵,谁知最终还是要走那步路……若不是陛下的种,就只能是沈溪的种,否则沈溪绝对不会帮我!”丽妃神色冷峻。
“可沈之厚在知道我的请求后,立即远远躲避开,视我为洪水猛兽!这个人自私自利,有什么办法让他诚心实意帮我忙?”
“若是按照普通的方法劝说,跟他讲道理,显然不行,除非拿出一些手段……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确实不需要我在宫中充作内应,也就是说我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但若皇帝对他失去信任呢?”
……
……
沈溪所部大捷的消息,七月初传到九边各地,身在大同镇的惠娘和李衿第一时间便得知。
对于二女来说,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尽管她们困在大同镇城没法动弹,但还是摆了个宴席,坐下来吃顿好的庆贺。
“……姐姐,不是说老爷打了大胜仗吗?怎么这些天又没消息了?”李衿担心地问道。
只要没有亲自见到沈溪,便总会担心出什么状况,连惠娘也多有担忧,席间本来还算喜庆的氛围,瞬间变得凝滞下来。
惠娘没好气地道:“老爷打了胜仗,后续要做的事情很多,这会儿没消息恰恰是好消息……你想啊,鞑靼人都逃了,哪里还有心思跟老爷一战?再过几天,老爷凯旋的消息应该就会如雪片一般传来吧!”
李衿道:“可没老爷确切的行踪,妹妹心里好生担心。”
惠娘安慰:“你放宽心,老爷不会有事的,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和武曲星下凡,这世上能跟老爷媲美的人还没出生呢,不要瞎操心!好了,吃饭吧!”
因为惠娘下了封口令,李衿不敢再随便说沈溪的事情。
二人继续埋头吃饭,此后席间一直保持沉默,欢庆的气氛荡然无存。
……
……
紫禁城,坤宁宫。
刚刚入夜,夏皇后已准备休息,尽管入宫已经快四年了,但她依然每天都严格保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每天吃喝不愁,没事就看书听曲,兴趣来了还会跟宫女玩玩宫中流行的投壶、双陆、六博、藏钩等游戏,对于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来说,倒也是件轻松惬意的事情。
至于什么爱情,又或者宫廷争斗,似乎距离她很远,朱厚照的女人基本都在宫外,张太后对这个儿媳又非常中意,根本没人能撼动她皇后的地位。
虽然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但夏皇后年岁本就不大,加之不谙世事,又是个不喜欢多思考问题的女孩,在宫里过着这般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悠闲生活,她自己反而觉得没有丈夫作为羁绊更惬意。
后宫可比小时候生活在不大的院子里坐井观天强太多了,毕竟皇宫还是很大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御花园、东六宫和西六宫她可以随便去,接触到很多人,每个人都对她无比恭敬。
“……皇后娘娘,听说西北打了大胜仗,皇上再过一些日子就会回来了。”一名贴身宫女趁着夏皇后睡前沐浴时,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嗯!?”
夏皇后打了个哈欠,然后用怔怔的目光望着这个最受她宠幸的宫女。
在贴身宫女又说了一遍后,夏皇后发出“哦”的一声,神色波澜不惊,好像这件事跟她没多大关系。
也的确没什么关系,就算朱厚照回京,甚至返回皇宫,也不会到坤宁宫来,她跟朱厚照之间没有夫妻之实,甚至两人总共也就见了两回面,一次是选秀时,另一次则是大婚当日,然后朱厚照对她就完全冷落。
“娘娘,若皇上回来,您打扮得雍容华贵些,风采照人,母仪天下,这样皇上看到您,就不会忘了!”贴身宫女再道。
因为平时夏皇后脾气和善,除了一些古怪的癖好,比如说让所有宫女排队检验身高,或者搬来小板凳让宫女坐成一排排给她讲故事等等,其他时候夏皇后都和颜悦色,她很喜欢做那些单调重复在外人看来很乏味的事情。
至于皇后是否神经质,没人知道,至少在皇宫这样一个残酷的环境内,待人和善的夏皇后的存在显得很另类。
有张太后保护,她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充实。
夏皇后想了想,用温柔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让皇上不忘?”
贴身宫女回道:“只有皇上记住,才会宠幸皇后娘娘啊。”
夏皇后又问:“那被宠幸了又如何?还不是过现在的日子吗?”
这问题问出来,旁边服侍的一众宫女全都愣住了,从道理上来讲,夏皇后说得没错,不管是否有皇帝的宠爱,她都是皇后,若是朱厚照喜欢常留宫中,把外面的女人带进来,反而可能会威胁到夏皇后的地位。
如此一来,反倒不如朱厚照干脆别回来,虽然不宠幸夏皇后,但外面那些野女人也不会进入夏皇后的视野……
这一切就好像悖论,让这些宫女意识到夏皇后有一种常人不及的豁达心态,不过更多时候她们则是羡慕。
谁让夏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太后亲自选中的,可以过如此惬意的生活?
“皇上回不回来,都不重要,只要我在这里就行了。”
夏皇后说完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表情,坐在漂浮着鲜花花瓣的澡盆里,仰头吩咐,“去拿条毯子,今儿有些冷!先帮我擦干!”
夏皇后就好像个淑女,做什么事都有条理,她对于自己的作息时间把握得很好,生活井然有序,平日起居并不需要人伺候,只是张太后勒令她要多使唤宫女,时时保持上位者的威仪,她才偶尔偷偷懒。
贴身宫女赶紧带人去拿干净的浴巾过来,其他宫女则去准备毯子。
因为不知道夏皇后要选哪种毯子,十几名宫女分别拿着不同规格不同颜色的毯子过来,让夏皇后亲自挑选。
虽然夏皇后没得到朱厚照宠幸,但在这皇宫内苑,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宫女多到数不胜数,光是一个坤宁宫就给她安排了不下一百名宫女,也是张太后觉得某些方面亏待了儿媳,想从别的方面补偿。
等夏皇后穿好睡衣回到榻旁,望着那么多毯子,微微蹙眉:“这么多毯子没地方放吗?我只要一条,你们拿这么多来作何?”
贴身宫女回道:“请皇后娘娘挑选花色以及大小、厚度。”
夏皇后这才点点头:“不需要太厚的,随便拿一条就行了,刚睡下还好,就是天亮时有些冷……又乏了,我先去睡了,你们记得后半夜给我加毯子……”
第二二四〇章丧家之犬
草原上,当太阳再度升起时,达延汗长子图鲁博罗特却不得不去面对新一天的迁徙。
图鲁博罗特没有参与达延部跟沈溪所部最后的关键一战,被提前安排过榆溪河防止明朝援军杀至,等他闻听父亲战败的消息后,马上调动人马从上游回撤至北岸,但那时明军已发动快速反击,草原上全部都是不听招呼亡命狂奔的溃军,他甚至连返回鞑靼营地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裹挟着一路北逃。
中途遭遇王陵之统率的追兵,图鲁博罗特本想组织抵抗,但谁想兵无斗志,被明军接近后一排接着一排的排枪就把阵势给打乱,顶在前面的鞑靼骑兵大骇之下转身逃命,与督战的怯薛军侍卫对上,互相砍杀,进而发生营啸。
近万鞑靼兵相互践踏,最后逃出生天的不到六千人,图鲁博罗特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带兵北遁。
虽然他这边疲于奔命,所部人马更是人心涣散,但相对而言这路人马却是达延部各路中损失最小,建制保持也相对较为完整的。
对于这种情况,图鲁博罗特还是在过了黄河后,综合各方消息后才得出的结论。
图鲁博罗特一直想知道父亲巴图蒙克,以及三弟巴尔斯博罗特,还有国师苏苏哈等人的情况,可惜没人告诉他,各路兵马都在仓皇北撤中,互相之间相隔上百里,连一些笼统的情报都无法获取,更莫说详细打探到各路人马行踪了。
不过到了七月初八,图鲁博罗特所部北上大黑河时,却在河边发现一路逃窜的溃军。
从这路只有几十人的溃军口中,图鲁博罗特大概得知情况,巴图蒙克身负重伤,没办法亲自统兵,而此时国师苏苏哈已彻底不听从达延汗号令,至于巴图蒙克和苏苏哈统率的兵马数量,比他还少些,只有不到五千人。
“这战事,居然发展到这地步……我们脚下的草原本来属于我们,现在却狼狈逃命,被明军追击而没有丝毫反抗余地?”
图鲁博罗特非常难以理解,战败在他看来不可接受,但直觉告诉他若再次跟沈溪对上交手的话,不会有好下场,问题便在于之前那场以多打少却莫名其妙惨败的遭遇战把他打怕了,加上沈溪过往的战绩实在太过辉煌,此时他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勇气。
鞑靼最近十年来的兴衰都逃不过一个名字,那便是沈溪。兴源自于沈溪将草原上一些小部族击败,让巴图蒙克有了一统草原的就会;而衰则是榆溪河一战,兼容并蓄不断吞并小部族发展壮大的达延部,本可以在草原上纵横无敌,但是跟沈溪交战的结果便是瞬间被打回原形。
“大王子,我们得到消息,昭使过河不到一天,或许我们可以追上她。”斥候把调查来的最新情报告知。
图鲁博罗特心想:“若不是碰到这么群溃兵,或许不知道阿武禄那女人居然会私自潜逃……想来战败后,她在营地内找到机会逃走,不过她这一逃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了。”
“派出兵马,追击!”
当图鲁博罗特知道阿武禄就在眼前,心中有一种迫切的想法,那便是得到这个女人,不在于对方姿色多好,而在于这女人有头脑,能帮他绸缪,补充他权谋方面的不足,好像得到阿武禄他就有机会当上草原大汗一样。
……
……
图鲁博罗特快马加鞭,派出一千多骑兵追击,终于在两天后,手下将阿武禄送了回来。
与阿武禄重逢时,图鲁博罗特见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显然阿武禄在这次逃跑中吃了不少苦头。
在这两天时间里图鲁博罗特大致弄明白了,原来阿武禄勾引了军中一名百户,带她逃走,一路上阿武禄用尽手段才保得清白,过大黑河时,阿武禄先上渡船,趁机逃走,带了几名亲随北逃,甚至于这艘渡船也被阿武禄烧毁,使得追兵无法追击。
不过在图鲁博罗特得悉情况后,阿武禄便插翅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