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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状元 天子 11278 字 2020-05-11

沈溪的名声不但来自于他在科举上连中三元的成就,也在他做官的传奇经历……当官四年就以从六品的翰林修撰,晋升到正三品外放一地的封疆大吏,大明可找不出第二人来。

沈溪听到“军门”的称呼,微微皱眉。

一般来说,武将称呼他军门的比较多些,文官通常会称呼他为“中丞”。

这就好像拉帮结派,武人看中的是他“提督军务”的身份,把他当成自己人;文官则认同他“右副都御史”的身份,也就是御史中丞,也把他当成文官加以示好。

只是一个称呼,沈溪就觉得内情不简单……你吴晟一副老迈不堪的模样,又是主管一府的文官,你叫的哪门子“军门”?不过沈溪没说什么,上前客套地说了一番“久仰”的话作为敷衍。

谦让一番,沈溪跟吴晟相继坐下。

沈溪抬手示意那些与吴晟一道而来的人自行就坐,可那些人除了三名德高望重的老者选了椅子坐下,其余五人都恭候一旁,低下头不敢与沈溪和吴晟平视,看来是既无功名也无名望之辈。

沈溪问道:“吴知府,本官带兵北上,路经泉州府,不知有何指教?”

吴晟拱拱手,显得很谦逊,用老迈浑厚的声音回复:“不敢谈指教,沈军门乃是天子近臣,才学广博,如同皓月……”

这位吴知府恭维话说的一套一套,但都被沈溪选择性跳过。

沈溪进入官场已有四年,什么样的官员没见过?像吴晟这样喜欢恭维人的存在在詹事府一抓一大把,尤其是那些靠贿赂张氏兄弟获得官身的传奉官,平日见面几乎都是吹捧,沈溪早就习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没过多久,吴晟便把自己的来意挑名:“……自市舶司迁往福州府,泉州刺桐港便逐渐萧条,市井百业凋敝,尝闻沈军门以单枪匹马之力令佛郎机人臣服,且事情发生在泉州,可谓与泉州有不解之缘。”

“恳请沈军门为泉州百姓福祉着想,上书朝廷,将市舶司由福州迁回泉州,必为万民称颂……”

高帽子戴了一大堆,先把人吹嘘得飘飘然,随后提出一个“小要求”,听起来不复杂,给朝廷上书就行,可沈溪琢磨了一下,你吴晟可真够老奸巨猾的!

这分明是想赚取政绩,又不想自己动手,于是耍小聪明让别人帮忙说话,有责任让别人扛,但若有了功劳,则自己享受百姓的拥戴。

世上最无耻的行为莫过于此!

你有这想法,自己跟朝廷上书即可,一府知府乃是正四品的朝廷大员,所代表的又是泉州府地方士绅和百姓的利益,提出来后就算朝廷不允,也断然不会降罪于你,最多是觉得你不从全局考虑问题。

这倒好,你自己不上书,让我这个途径地方的三省督抚上书,感情知道我是“天子近臣”,帮你达成政治目的更容易。若真的允诺下来,泉州人不见得会记住我的好,福州人却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这就是所谓的“万民称颂”?

自古以来,政治便利只能给予一方而怠慢一方时,两方都会想办法争取,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两方人笼络的对象。

照理说,谁能投其所好,当权者就会选择支持谁,当然也可以大打人情牌。

眼下大明东南沿海因为佛郎机人与大明签订贸易合约,商贸量激增,自欧巴罗大陆前来大明经商的海船成倍增加,本来无足轻重的市舶司驻地问题,迅速地被摆到明面上来。

泉州府想把曾经失去的争取回来,福州府则安享其成,随着经贸活动变得频繁,老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泉州这边作为失势的一方,当然要想办法争取,京城太远一时顾不上,南京官场倒是可以走动一下,但效果并不是很明显,毕竟决策权在中枢。

此时沈溪这位“天子近臣”来了,泉州人一想,这可是跟泉州颇有渊源的沈翰林,沈翰林现在官越做越大,那是我们泉州人赐给他的……当初是我们泉州人帮他打佛郎机人,现在他应该作出回报吧?

于是乎,就有了吴晟的求见。

遇到事情,每个人想问题都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考虑,泉州人忘了,当初不是他们帮助沈溪,而是沈溪拯救泉州城于危难之中,沈溪丝毫没亏欠泉州什么。

沈溪定然不会同意这种毫无根据的请求,不过他不会拒绝得太明显,免得被吴晟拿去跟泉州地方的士绅百姓做文章,好似是他沈溪多不近人情。

沈溪很想说,这事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们要跟福州府抢饭碗可以,但别把我拉进来,我作为三省督抚,要处于中立的立场。

沈溪打量一眼对面的士绅,心想,难怪要带这些人来,感情是逼我就范啊。

沈溪轻轻一叹:“吴知府,不是本官不愿出面为泉州府说话,只是皇命在身,如今本官差事在于平定沿海匪寇,漫漫征途不过才走出第一步,如何能心有旁骛?还请吴知府见谅,若剿灭匪寇凯旋而归,本官定会向朝廷进言。”

解释起来便是,我现在没时间,别来烦我,等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倒是可以帮你们说说,但也仅仅是针对“此事”,我可没说一定要帮泉州府获得什么,这不算是承诺。

“沈军门,麻烦不了您多少时间,只是一份奏本而已,下官已将奏本写好,请您一览,只需最后署上您的大名即可!”说完,吴晟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本,送到沈溪面前,沈溪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感情是设好了局,等着我往里面跳,是吧?

你真当我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点儿见识都没有,能让你这种小小的把戏给唬住,下不来台不成?

吴晟此时自信满满,你说没时间,我帮你把奏本都写好了,只是署个名而已,不用你劳心劳力,你这后生官再大,不照样被我吃得死死的?

但沈溪是什么人,他年轻不代表他幼稚。

以为当着泉州士绅的面,我不敢拒绝你怎么着?感情带这些人来,就是为了让我顾着面子,无法开口回绝,是吧?

沈溪冷笑不已,突然抬起手,在吴晟不解的目光中“啪”地一拍茶几,拍案而起,言语间颇有威严,厉声喝道:

“吴知府,本官已再三强调,此番乃是奉皇命统领三省军队平匪,东南沿海百姓身家性命系于本官一身,若此时本官随你上奏朝廷,朝廷会如何看待,陛下会如何看待?”

“陛下定会以为我主次不分,竟然为了帮泉州百姓,于皇命不顾,滞留泉州为地方发声,本来朝廷赞同的事情,到头来也会被驳回,那时我该如何再面对泉州父老,如何面对东南沿海亟待平息匪患的黎明百姓?”

第九九七章夜宿刺桐港

沈溪态度明确,一番话下来,义正辞严,掷地有声,总结起来就一点,想让我随你联名上奏,门都没有。

你有本事就伪造我的签名,看看到头来谁死得惨?

本来只是到泉州驻留一天稍作休整,如今看起来这地方一日都不能多待,明天早晨就得上路,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吴晟被沈溪这番话说得愣住了,思索一下,沈溪逻辑严密,无可辩驳,但他也清楚这不过是沈溪在找借口。

“大人,您……”

吴晟还要继续劝说,沈溪却不给他机会,一拍茶几,喝道:“来人,送客!”

沈溪不想再听吴晟和泉州士绅说下去,若再倾听,或许真会到骑虎难下的境地,被迫跟这些人联名上奏。

其实市舶司设在哪儿,跟三省总督半点儿关系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佛郎机人的货物在哪里卸船又在哪儿进货的问题,福州城的商家赚钱也是赚,泉州府的老百姓获利也对沈溪没什么影响,反正都是跟大明进行贸易。

当初朝廷之所以将泉州市舶司迁到福州,除了福州是福建布政使司所在地外,还因为福州有着闽江的便利,水路运输条件比之泉州要好许多。

闽省山岳纵横,陆路比较起来就没多少差别了。

吴晟脸上全都是失望之色,但见沈溪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能起身告辞,带着泉州府的士绅离开。

恰逢日落时分,沈溪心情不佳。

本来睡得正香,却被这些人的到来打搅,又是找人联名上奏这种糟心事,换谁也觉得窝火。

沈溪做好来日一早带兵马离开的准备,就算官兵有意见,总归也就多熬上几日,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整几日便罢。

自从泉州到福州,道路相对平顺,不用担心盗匪侵袭,就算有小股流寇,听说官军到来也早就望风而逃。

沈溪从官驿大厅出来,荆越站在后院门前,有些不解地问沈溪:“大人,泉州府请您联名上奏,将市舶司迁回泉州,此乃大好事,您为何不应允?”

沈溪瞪了他一眼:“你是泉州人吗?”

荆越一怔,随即摇头。

沈溪没好气地说道:“既不是泉州人,就少说些不合身份的话。朝廷将市舶司设在何处,是军队应该干涉的吗?再者说了,你怎知市舶司设在泉州是好事?难道设在福州,对你一家老小的生活就有所影响?”

荆越仔细一想,市舶司设在哪儿,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只是觉得现在职位比以前高了,责任心随之高炽,适时地发表一下对政务的看法,说明自己的观点和立场,以求他人斧正。但沈溪上来就给了他一记闷棍,告诫他安分守己。

市舶司的设置不涉及沈溪自己的切身利益,根本就没必要代为出头。别以为山高皇帝远,不管是镇守太监还是锦衣卫,又或者是监察御史,总归有人风闻言事,情况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京城,为皇帝所知。

沈溪摆摆手道:“今晚大军不在城中过夜,趁天黑关门之前,全体出城开往刺桐港,与水军一同扎营……明早全军出发,北上福州!”

“大人,将士们得知休整一日,这会儿都在晾晒被褥,衣服洗了尚未干透,就这么开拔……”荆越满脸为难之色,因为他自己的衣服也才刚洗好挂起,马上收拢起来,难以携带不说,明天早上衣服也很难晒干。

沈溪没有跟荆越过多废话,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剿匪大军路经泉州府城,两边相安无事还好,一旦双方发生利益冲突,无论手下兵马有多强横,无论沈溪自己有多大自信地方不敢乱来,但最好还是即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领兵在外,就算是军民间有小小的冲突,也会被认为是军队扰民,御史言官就会弹劾统兵大将,最终落入地头蛇的阴谋算计中。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惹不起躲得起,跟你们斤斤计较纯属浪费时间,还不如走为上策,等到了福州城多休息几日,休息完毕早点杀到闽北和浙东南盗寇盘踞地开战,早些结束战事,好早点儿回家陪老婆孩子。

荆越没辙,只能前去传达沈溪的意思。

沈溪打定主意要出城,可没人敢阻拦,就算泉州知府吴晟要设一些圈套给沈溪制造麻烦,也要等他回去跟幕僚、属官和士绅商议好,沈溪嗅到风声不对马上就出发,府衙那边完全是措手不及。

沈溪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出城。几千人的队伍拉得很长,等马车过了城门洞后,沈溪才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下。

这地方对沈溪来说非常熟悉,当年打完佛郎机人,他就是带着俘虏和缴获,从这个城门回城。一转眼三年过去,在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物是人非,林黛和谢恒奴相继进门,长子沈平诞生,惠娘遭灾被他救出来跟了他,甚至他还去西北死里逃生走了一遭……

“大人,城里好像有人追出来了,如何应对?”荆越勒转马头,到了沈溪的马车旁,朝车窗位置说了一句。

沈溪从窗口往外看了看,果然城门方向有快马跟随而出,只有区区两骑。沈溪道:“叫人拦下,问明情由,过来通禀!”

“是,大人。”

荆越亲自带人前去,过了半晌,荆越重新骑马追上来,“大人,是泉州府衙的人,他们说吴知府在府衙为您设宴接风,不明白您为何突然出城。”

沈溪道:“某统兵在外,一切以军务优先,不得滋扰地方……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说本官谢过吴知府好意,但平匪之事刻不容缓,本官时刻留意泉州地方匪患,一有变化,随时出兵镇压,决不留情!”

荆越莫名其妙:“大人,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这泉州地方根本就没有大批盗匪,为何……”

沈溪冷目相向。

荆越缺乏政治头脑,其实沈溪说这番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说明泉州地方有匪患,而是警告吴晟别动歪脑筋,三军不是不敢对泉州地方官府动手,真要触怒沈溪,只要一句“平匪”,他就能接管地方防务,随便说一句吴晟跟匪寇有牵连,来个先斩后奏,地方官府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照本官的话去通传!”沈溪道。

“是,大人。”

荆越悻悻而去,跟在沈溪身边越久他越发现脑子不够用,好在沈溪现在跟他一样,一门心思建功立业,荆越也就省去动脑子想这么做有何意义。

……

……

沈溪当晚驻扎在刺桐港,一方面是将海陆两路人马集合一起,避免船队和陆路兵马分散,同时以防不测。

但这种不测,只是沈溪心怀警惕。

以吴晟那年迈体衰的模样,动一点歪心思恭维一番,让沈溪与他一同联名上奏尚可,鼓动士绅百姓与官军对抗他却如何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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