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为了能出宫,什么都满口答应,可心底却未必服气。
“让我出宫后全听你的,没门儿,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能把我怎么样!”
……
……
刘大夏回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似乎遗忘了沈溪这个曾救他于危难的大恩人,连江栎唯和玉娘也未再出现在沈溪面前。
倒是高崇来找过沈溪一次,可是投了拜帖却无法进门。
以前的高府如今已然是状元府邸,高崇只能站在原来自家府门前,对着那高门楣望而兴叹。
高明城的风光,随其在北疆丧命,已经彻底成为过往,如今张氏兄弟没打算帮这位“高氏遗孤”做点儿什么,以前隐身在高明城背后的大佬以及同党,也都赶紧跟高家撇清关系,走投无路的高崇,只能到沈溪这里来碰碰运气,不曾想也碰了钉子。
高崇把沈溪当作“救星”,主要在于沈溪曾给高明城出过主意,让高明城投奔外戚张氏兄弟,化解了当时一场灾劫,让高崇觉得沈溪是要报当年过府试案首的恩情。
可事实上,沈溪对大贪官高明城没有任何好感,他做这些事并非是报恩,只是因势利导,作出一件在他看来只是权宜之计的选择。当初长汀洪灾,汀州商会为赈济灾情,不得不与当时担任汀州知府的高明城合作,许多账目纠缠不清,非常容易被人认为是向高明城行贿。
如今高明城作古,案子早已了结,同时汀州商会已成为历史,连京城的产业也不能再以汀州商会冠之。
外人再说及,都只说这是“闽地同乡会”,很多福建的客商陆续加入进来,但其操作方式跟以前运营汀州商会差不多。
沈溪对此很是担忧,因为他打听过了,这是惠娘到京城后一力主导的商人团体。惠娘在做生意上变得越发激进,就算以前吃过大亏,还是“痴心不改”,继续以前汀州商会的加盟运作模式。
在福州那种地方都能得罪权贵而被抄没,京城涉及到的利益团体更多,沈溪不能想象一旦出问题结果会有多严重。
高崇一次投递拜帖不得,很快第二次和第三次拜帖相继送来。
高崇此时囊中羞涩,送不出像样的礼物,主要是他有大群妻妾要养活,朝廷给他的那点儿俸禄,养活他自己以及三五长随倒是够了,但分摊到那么多人身上就不行了。
高崇已从纨绔大少,变成一个市井中的小人物。
现在高崇只盼望早点儿从国子监毕业,这样他就可以正式领取官职,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可问题是,高明城声名狼藉,贪污受贿搞得天怒人怨,高崇进了官场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他自己也很早就看明白这点,希望的是得到外放地方为官的机会,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到一个天高皇帝远府县当土皇帝。
“……那姓高的如今落魄不堪,回首以往,真是让人感叹不已啊!”宋小城向沈溪奏报车马帮的经营状况时,嘲笑起了落难的高公子,“想当初他在汀州府当衙内的时候我们就打了他一顿,感觉痛快淋漓!但现在送钱让我去打,我还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沈溪没有接过话茬,突然问道:“六嫂近来可好?”
宋小城面带尴尬之色,讷讷道:“好,在家里经常提到大人,说是想请大人给刚生下来的小崽子赐个名字……”
沈溪知道,宋小城外面有女人了,虽然他跟絮莲是患难夫妻,但在这个男权社会,男人一旦有了事业和一定的社会地位,让他安下心来会非常困难。
本来沈溪想的是宋小城能善待絮莲,但现在看起来,宋小城越发心浮气躁,尤其是在惠娘到京城后。
沈溪道:“单名一个定,安定的定,希望他能定下心来。”
“大人,您看……这名字……宋定,不好听啊,而且容易让人误会。”宋小城有些苦恼,怎么状元公起的名字会这么没水平?
“既是让我赐名,那我就选择我认为好的,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不接受!”沈溪笑了笑道。
宋小城赶紧解释:“大人别误会,小人不是嫌弃。”
还说不嫌弃,这两个字分明写在你脸上,当我看不出你心中所想?
“六哥与六嫂相识于微末,六嫂对六哥始终不离不弃,六哥切不可辜负于她!”沈溪规劝道。
“这……”
宋小城多少懂得礼仪廉耻,红着脸说,“我会,我会的……”
“其实侄儿的名字叫小定挺好的,将来他可以定下心好好读书,在科场上闯出条路来,不是比六哥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好多了吗?”沈溪道,“六哥如今有儿有女,更该安下心来,平日事情太忙,也要抽出时间陪陪六嫂。野花虽香,但你要明白始终是家庭更重要!”
宋小城苦着脸,但还是受教地点头,嘴里咕哝:“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小掌柜您啊……”
第七〇二章太子出宫
刘大夏回朝后继任兵部尚书,七卿在短短一年内进行两次比较大的轮换,实属罕见。
作为靖边功臣,刘大夏回朝后地位明显提升,受弘治皇帝器重的程度比之内阁大学士都不遑多让,对于边疆防备上的事情,皇帝经常召刘大夏到乾清宫议事,这在弘治朝极为罕见。
至于这场靖边之战的第二大功臣,却是谢迁。
如今谢迁在内阁中的地位已明显要高过李东阳一头,直追刘健,只是论资排辈,他仍旧居于末位,但随着诰敕之事交由谢迁掌管,皇帝在问策上更多地询问询谢迁的意见,他的实权也随之激增。
谢迁能获得眼下的地位,沈溪在背后出力不少。
谢迁虽然对沈溪的回馈不多,但在出使达延部的问题上好歹帮沈溪说过话,并聘请沈溪做了谢府的先生。
如今沈溪每次去谢家都能见到谢恒奴这个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天生的千金大小姐,对沈溪有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见到他后就好像是粉丝见到偶像一般,每次都要缠着他问东问西。
谢恒奴不像尹文那么沉默寡言,也没有林黛那样善妒和有小心机,她天真开朗,待人真诚,沈溪说什么她都喜欢听,甚至沈溪坐在那儿看书她也能怔怔地看好久,往往脸上会带着迷醉。
四月十九,沈溪到撷芳殿为太子授课。当天中午,朱厚照找了个机会把自己第二天可以出宫的事情告诉沈溪。
“沈先生,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我不用上课,到时候我会胡乱编个理由骗我二舅进宫,在此期间我会借故发脾气,躲进寝宫,然后隔着殿门吩咐小拧子……也就是换上太监服的我,送二舅到午门,然后我就跟着二舅出宫!”朱厚照的计划,算是比较完备。
沈溪眯着眼打量他,问道:“建昌伯平日都是从大明门走午门进宫?”
“呃……不走午门走哪儿?沈先生,你经常宫里宫外进出,对这宫廷里的情况应该极为了解,除了午门还有哪里可以出宫?”朱厚照对于宫禁的情况不甚了解,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出宫要走正门。
其实距离撷芳殿最近的宫门是东华门,然后沿着东上中门、东安里门,再从东安门出皇城。
等沈溪把道路一说,朱厚照咽了口唾沫道:“先生慢点儿说,我记不住。”
“你不用记,跟着建昌伯出宫就可以了,而且你不能只安排小拧子一人,要多安排些与你身高差不多的小太监,你混在其中才更容易蒙混过关。”沈溪指点道。
“不是说不能张扬吗?多些人不就加大了被发觉的危险?”朱厚照已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来质疑沈溪计划的合理性。
沈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个,实属不易。但我要说的是,在皇宫中当差素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这东宫中的太监,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吧?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到你,这中间就大有文章可做!”
“小拧子素来不受人待见,没多少人留意他,今天你找个借口责罚小拧子,最好是让他鼻青脸肿,到时候你在脸上涂抹点儿颜料,然后稍微把纱帽压下来一点儿,再低着头,就没人会留意有何不妥,反倒是你不熟悉太监的行为举止,若一个人送客的话恐怕会引起旁人怀疑。只有混在人群中,你才更容易出宫门。”
“原来是这样……好好,小拧子吃了苦,以后我会补偿他,至于送客嘛,我明天让刘公公在前面带路。”朱厚照马上想到他的忠实走狗刘瑾。
沈溪摇头道:“别人都可以,唯独刘瑾不行。他对太子恭敬,但对其他人刻薄,出了东华门,他多半就会让其他太监回去,因为……”
“因为什么?”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沈溪不能告诉他,因为你二舅会贿赂刘瑾,难得找到个独处的机会,还不赶紧送礼?这种事说还是不说,沈溪有些犯难,不过让朱厚照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也是可以的。
沈溪道:“这样吧,太子就让刘公公带十多名小太监送人,太子混在人群中,到时候太子无论见到什么,不声张就是。不过太子切记,明日指派的小太监,最好都是平日难接触到你的,否则还是会有暴露的危险。”
“哦?明白了。”朱厚照点了点头……他心里非常好奇,不过是让刘瑾送我二舅出宫,能见到什么稀奇事?
“出了宫门后,本来是要回去的,你必须要有尚膳监的腰牌才能出宫办差。送走建昌伯后,你先随众人进内,然后借口尿遁,拿着腰牌重新出入东安门。东安门戒备没有东华门那么严,出宫尤其如此。若中途遇到盘查的,你就把腰牌拿出来给他们看就是。这是腰牌,拿去……”
沈溪把腰牌丢给朱厚照,朱厚照拿着端详一下,奇怪地问道:“沈先生从哪里弄来的腰牌?有了这东西,还弄那么复杂干什么,拿着它直接出宫不就是了?”
“有那么容易吗?”沈溪反问道。
若是以前,朱厚照肯定会说“容易”,可现在他也学会了思考,知道事情的关键着眼点在哪里,那就是不能让老爹老娘知道,还要瞒过那些侍从,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先生的腰牌是从哪里得来的?”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这是尚膳监的腰牌,若被人查到,你就说是刘公公给你的。别把我供出来,否则你以后休想踏出宫门一步。”
朱厚照小脸上露出奸诈的笑意:“好,我就说是刘公公给的,让他跟我玩‘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我被查出来,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
……
计划安排好,差不多又到下午上课时间,沈溪一本正经地讲完课,在熊孩子挤眉弄眼的目送下,若无其事离开撷芳殿。
腰牌根本就不是沈溪从正常渠道得来,而是他这段时间参照自己的腰牌精心伪造,他自信伪造能力很强,就算拿出真的腰牌比对,也分不出真伪。
朱厚照若是能成功出宫,他得抽出时间来陪朱厚照游玩京城,至于朱厚照怎么回去,沈溪暂时不会告之,因为这涉及到朱厚照以后能否出宫的问题。
沈溪虽然是所有计划的制定者和实施人,但他合理地利用了“规则”,让朱厚照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权谋。
沈溪回去后,安排宋小城调拨人手,说是来日要在城中游玩,需要人保护。随后沈溪又让朱山作好准备……朱山别的不行,打架是一把好手,平常三五个大汉都近不了她的身,再加上朱山愚笨,沈溪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朱山当太子的贴身保镖。
“大人,明日您让小山跟您一起出去?”朱起知道自己女儿要跟沈溪游玩京城,不禁好奇地打量沈溪。
“是。”
沈溪解释道,“春光短暂,若再不趁着天气凉爽出去逛逛,恐怕接下来就得窝在家里等秋天去香山看红叶了。最近城里不太平,我怕鞑靼人的奸细伺机报复,所以想请小山在旁边保护。”
朱起老脸上涌现几分荣幸,点头道:“就怕她粗手粗脚,伺候不好您……”
沈溪心想,我要的就是朱山粗手粗脚,若真是心思细密的姑娘,我真不敢带出去让她跟太子相处,指不定又跟宁儿一样,看上太子这萌萌的小帅哥,眉来眼去……沈溪至今还记得自己七八岁时宁儿到他房里宽衣解带的场景。
这时代的人认为,女人一定要单纯没心机才讨人喜欢,这也是为什么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根本原因。
沈溪跟朱厚照联手制定的计划,朱厚照要在午时出宫,这个时间段,正好举行午朝,弘治皇帝不会造访撷芳殿,而朱厚照又有睡午觉的习惯,连张皇后也不会前来打扰,这样威逼利诱,让小拧子在床上安静躺着就行,只等人回去后,把衣服调换过来,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沈溪派去的车驾,在东安门外远处等候,远远地便瞧见张延龄的车驾。
张延龄经常出入宫闱,连建昌伯府的家仆也都习惯了,就算车子直接停在宫门前,大有阻碍交通的嫌疑,这些家仆依然有说有笑。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家仆仗着自己是皇帝小舅子的家人,太过肆无忌惮,可就算那些刚正不阿的御史言官,也不会拿这种事上奏。因为就算最后查实,皇帝也就高举轻放斥责张延龄两句,怪他管教家仆不力,但张延龄报复起来,丢官可能都是轻的。
沈溪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远远见到张延龄在一众小太监陪同下出得宫门,但并未见到刘瑾。
张延龄上了马车,十几个小太监转身回宫,不多时,一个小子鬼头鬼脑地走出宫门,被侍卫拦下,等他出示尚膳监的腰牌后,侍卫才放行。
朱厚照四处打量,看到沈溪站在车辕上向他招手,眼前一亮,快步冲到马车前,由于跑得太快,停下脚步时犹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不是说没人检查吗?为什么那么多人,他们偏偏拦我?”朱厚照嚷嚷道。
“因为你沉不住气,做事要有大将之风,就算做的是杀头的买卖,也要气定神闲,你想想刚才出宫的样子,鬼鬼祟祟慌里慌张,别人不怀疑你才怪。”沈溪冷声道。
朱厚照有些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正要上马车,赫然发现有个傻大姐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主要是他脸上涂抹的青紫色颜料太吓人了。
“这是谁啊?”朱厚照看着朱山问道。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会由她贴身保护你,你可记住了,一旦你超出她的三尺范围,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啊!”沈溪威胁道。
“朗朗乾坤,又时逢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事?”朱厚照一脸不屑地上了马车。
这会儿负责保护沈溪的马九走了过来,低声问道:“大人,这位……是何人?”
“东宫的小太监,叫他拧公公就可以了,他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沈溪笑道。
“拧公公安。”马九对于眼前涂抹得满脸花的小太监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住好奇向朱厚照行礼。
朱厚照听到这称呼脸上挂着笑,点点头道:“好好,你做事勤快,本宫……公重重有赏。拿去。”
说着从怀里掏出件小玩意儿丢给马九,却是个小香囊,马九接到手里非常惊讶,他一个粗人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
沈溪笑道:“拧公公赏你的,收好。不要轻易示人,这可是皇宫里的东西。”
第七〇三章老子有钱
马车缓缓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