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松多听了,连连点头,说:“姚将军所言是也各部与贼酣战,尧祠为贼所围,唯我部铠甲最坚、矛戟最利,所食最精,日费最巨,却不能前出摧敌建功,反蜷屈于城壁之内,将士尽皆以之为耻还望将军允准末将所请,否则怕愈不战,而甲骑之气将愈不振哪”
刘央原本在裴该部将之中,排名最高祖逖东征之后,陶侃北渡之前其后却逐渐被甄随,甚至于郭默压过,主要原因就是他用兵持重,虽无大败,却亦少大胜此前击败石生,算是破例大振了一回威风,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是也。但他的弱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谨慎有余,刚勇不足,对于得失之间,考虑得有点儿太过分了。
其实这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了裴该的影响。裴该在徐州与祖逖分道后,亲自招募和训练将士,兵器唯恐不良,供给唯恐不足,训练唯恐不严,士气唯恐不振,花费心血之大,不在当世诸名将之下,而投入金钱、物资之多,即便祖逖之流都难以望其项背。那么既然如此用心,自然格外宝爱啊,哪怕死几个小兵,裴该都会无比肉痛,甚至于亲往致祭。
他的这种态度、行为,极大地笼络了将卒之心,提振了军队士气,但在具体作战上,也由此形成了过于持重的特点,更准确点儿来说是弱点。自古以来,即便再精锐的军队,只要上阵作战,又哪有不死人的固然,如何极大杀伤敌军,同时减少己军伤亡,是为将者值得反复斟酌、考量的问题,但你若想毫无损伤便可得胜,那就纯属天方夜谭了。
这就是所谓“慈不掌兵”之意。
裴该在北伐之初,一则对自己的实力尚且信心不足,另方面也实在太宝贝这些麾下将兵了,用兵过于谨慎,总想着示敌以弱,诱敌深入,再打包围歼灭战,导致的结果,一是军行相对迟缓,二是装怂装久了,就算打胜仗人也不信了,长时间竟被目为祖士稚之副手其实事后检讨,当初自己若是更激进一些,完全有机会把刘那几万人全都留在河南的。
当然啦,刘脱逃,回去搞“清君侧”,导致刘粲急归平阳,北伐军遂能顺利攻取整个河南,祸兮福之所倚,那是另外的问题
裴该这种过于关注将士,哪怕是普通士卒的性命,导致用兵过于持重若无陶侃,乃至郭默辅佐,估计他在军事上迟早要吃苦头的弱点,因为性情相近,自然也深深地影响到了刘央。不过今天姚弋仲一番话,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倒是彻底把刘夜堂给点醒了,他不禁满面绯红,长叹一声:“惭愧啊”
特么的我竟然还不如一个西戎懂道理
其实这些道理,裴该本人早就躬自反省过,也亲自在“军校”里宣讲过,刘央时在平阳,未能恭聆教诲而已。当然姚弋仲也没听过讲,但他羌族小部出身,对士卒的性命更为宝贵,所以能够理解刘央的想法;同时他又不似刘央一般持重过甚我就算把族人都打光了,只要能够兼并别族,从而壮大,又有何惜啊这才能当面分说其理,直言劝谏。
刘央受此忠言,终于悔悟,于是朝姚弋仲点点头,说:“卿所言有理,是某过于持重了。”顿了一顿,又道:“虽然,可允甲骑配合步卒,以诱歼郭太,具体如何部署,还当仔细筹谋才是。”
石虎猛攻尧祠三日,不能得手,继而得到情报,说晋军中很可能粮秣不足,要等待来自南方的输运。于是他一方面遣郭荣率兵南下,去阻截晋方粮队,一方面将攻击的重点也转向南方。
王泽在占据尧祠后,即面向汾水,在左右各建一营,深沟高垒,互呈犄角之势。具体说起来,北营在尧祠正北方向,南营则在尧祠西南方向。石虎考虑到,既然晋人急待粮谷之援,则必然担心南垒安危,一旦南垒被夺,就算粮队近在咫尺,也不容易派兵前往接应了。于是亲自领兵上阵,猛攻南垒。
王泽亦前往南垒督战,只见石虎穿黄金甲,罩大红披风,胯下青骢马,掌中丈八矛,即于垒前一箭远处来回驰骋、喝骂。王泽潜至垒侧,悄悄地拉弓放箭,直朝石虎射去只可惜距离太远,抵近时弓力已衰,石虎只用长矛一拨,便即轻松磕开。
王泽连射两箭,全都失手,不禁暗道:“除非裴熊在此,才能射中石虎吧”
可是他这两箭也引发了羯军的警惕心,一名在前线督战的赵将见状,当即以刀指点,大声叱喝,所部数十名弓箭手一起朝着王泽所在方向,同时拉弓攒射。王泽仓促后退,却还是被一箭正中其肩还好,强弩之末,没能穿透铠甲,只是晃晃悠悠地插在上面而已。
这仗从清晨一直杀到临近正午时分,在王泽的指挥下,晋兵人人奋勇,全不畏死,先后打退了对方的七次进攻。王泽正感信心有所恢复今日石虎的攻势,不如前两日来得猛烈啊,是因为我南垒的布置比较得当呢,还是羯贼初战时的锐气已衰啊
倘若一直这么打下去,我只要粮食够吃,再支撑十天半月的也没问题啊。
谁想到近午时分,突然得到传报,说北垒告急
石虎今天为什么会打得比较疲软因为他自己跑南垒来了,但军中主力却未尽数携带,留了一大半于营内歇息,旋命部将张貉、张熊兄弟,率之以猛袭北垒。王泽这才知道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又激战半日,北垒渐不可守,王泽被迫亲往接应,放弃北垒,把残余兵马全都撤回了尧祠本营。其实这一仗就战损而言,晋人不算太吃亏,伏尸北垒的也就四五百人而已,不顾伤亡反复发起猛攻的赵军,连死带重伤倒有千余之多。然而且不论北垒一破,尧祠大营的一侧缺了防护,更要命的是饮水就此告急
对于军队而言,粮食固然重要,饮水却更加关键,所以即便行军,按例也最好自大路通行因为大路旁必有村庄,有住家就肯定有水或者缘江河而行。扎营立寨,更是如此,比如石虎的大营就距离汾水不远,即便数万人马,靠着汾水及其几条支流,也足够解决饮水问题了。
至于尧祠,内外本有三口甜井,水质甚是清冽,但对于一万晋兵而言,根本不敷饮用啊,光是排队等水,排队尾的都有可能渴死因而王泽占据此处后,一方面尝试在祠内祠外再打深井,另方面南北建垒,扩大防守范围,趁机把汾水的两条小支流给包夹了进去。
这两条支流都既短且浅,对于晋军而言,将将够用而已。但要命的是,它们全都位于北垒的防护范围内,则若北垒有失,饮水马上就会成问题
至于在祠内外再掘深井,以这年月的技术而言,基本属于撞大运,而且很明显,王泽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