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秦究看上去一定很冷静,以至于老于和于闻担忧地凑过来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又放心地让开了。
但实际上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游惑全无印象。
他只能感觉到身边站着一团烈火,一直在烧。他自己恐怕也一样。
他们只是在人前收敛了所有私人化的情绪,紧紧压着。这件事对别人来说也许太难,对他们而言却不是,因为很早以前,他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
那条通往休息处的路很快就打开了,顺利得出人意料。
154皱着眉反复咕哝:奇了怪了,居然没有触发什么警报程序,也没有太复杂的防御。不应该啊
吴俐问说:正常情况下会有多难?
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平时不会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在这里乱来,所有谈不上有正常情况。但是154说:我以为系统起码会开几个额外的攻击防御程序,但是没有。
一路过来,154一直在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痕迹。不排除是他清理得太及时了,他们运气又足够好,所以系统最终定性的麻烦等级不太高,也就没有费太大力气。
但是这个可能性真的太小了。
154更相信它是故意的,它有别的打算。
不过眼下他们没那么多时间考虑这个,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回头是来不及了,也不符合他们的性格,不如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
他们陆陆续续穿过那团雾,在那个过程中,154都悬着一颗心。深怕走到一半,系统突然醒悟切断通道,把他们分散开来。
事实却没有,他们依然很顺利。
众人从浓雾中钻出来,看到的是银灰色的高楼、金属塔、大片仓库式的建筑,中间码着一些简单的排楼,乍一看就像是学校或部队的宿舍。那些排楼外面箍着院墙,墙外挂着金属牌,刻着黑色的字:休息处中心旅社。
于闻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问:这是几号休息处?干什么的?
154说:2号,也被称为武器库。
你是让我们来搞装备的吗?
装备是一方面,不仅仅是因为这个。154解释说:还因为这里比较特殊。
他们说话的时候,游惑抬眼看向了更远处。
那里,三幢银灰色的高楼夹着一架钢筋和金属皮打造的塔楼,是这里最有标志性的建筑。很久以前,游惑还是考官A的时候常会眺望到这些建筑在烟雾中的影子。
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曾经的主控中心。
每一次穿过那片树林,穿过那圈金属网,走向主控中心的金属堡垒时,游惑都会朝天边看一眼,那里有高楼的虚影,常会让人想到清晨被雾笼罩的城市。
那片虚影就是2号休息处。
游惑上一次这样远眺它是三年之前,他手里捏着局部自毁的程序按钮,前面是弥漫的硝烟,背后是大片的血。他在天光中闭起眼,按下那个按钮,激烈的刺痛在眼睛里乍然绽开。
他在那一瞬弯下腰,片刻之后又重新站得板直。他抿着唇,在接连不断的疼痛中睁开眼。天光正在变暗,远处的高楼虚影已经变得模糊。他很快就要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在废墟的另一角,有人还在等他。他需要好好地走过去,在光亮彻底消失前再看一眼。
特殊在哪?于闻还在叽叽喳喳地询问。
特殊在这里曾经可以联通主控中心,只要你有权限,并且知道路。154说。
真的?!于闻有点激动:那我们现在去弄点武器?
154说:还不行,你们现在都算黑户,一进武器库警报声能响成片。先找个地方落脚,给我一点时间。
他带着众人绕过正规旅社,穿过两片废弃的区域,走到一排破败楼房前说:这是以前的旅社,看着破,里面其实还行,水电我可以给你们开。
旅社?那怎么变成这样了?
因为这两位当初造反的时候,从这里弄了不少武器进主控中心,走的就是旅社那条路。154指了指秦究和游惑说:系统一怒之下,就把这边报废了。
那现在还能从这里去主控中心么?
想得真美。154说:当然得重找入口。
你确定还有入口?杨舒说:如果是我我就打死不用了。
所以你不是系统。154说:主控中心必须保证有充足的军械火力支持。对系统而言,重新开一条入口的风险甚至以前还小。
先在这里凑合一晚,我开了屏蔽,等人齐。
众人陆陆续续上了楼,154把所有房间都开了,灯光和哗哗水声同时出现。他们绷紧的神经终于有一丝松懈,积攒已久的疲惫席卷而来。
922还很茫然,154看不下去,把他拽进一间房。
整条走廊忽然安静下来,所有别人都走了,只有游惑和秦究。
视线相触的瞬间,那捧火瞬间就烧过来了。
从当年的考生秦究拿着资料盯上考官A到现在,他们相识五年,可实际上这五年将近四千天,相当于现实十年之久。
四千天里,他们同在系统的时间不到一半,有交集的日子不到600天,单独相处的部分更是屈指可数。
没有比他们更不像恋人的人了。
他们纠缠着撞进门,又纠缠到了桌上。
秦究狭长的眼睛半阖着,陷落在眉骨和鼻梁的阴影里,依然能看到眼底一片通红。
潮湿的汗顺着清晰的肌肉纹理滴流下来,淌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游惑抓着他的后颈喘息着弓起腰,声音又闷在秦究的吻里。
秦究吻着他微张的嘴唇、半睁的潮湿眼缝、脖颈的喉结,哑声说:我四年前就做过这些,吻过这些地方我居然忘记了。
我的大考官这么好,我居然忘记了。
忘了两次。
其中一次对方都记得
游惑绷着腰线,清晰地感觉着他的存在,在他的动作下,眼里笼起一片雾气。
他在重重的喘息中,低头看着秦究。浅色的眼睛天生带着冷感,此时这种冷感之下又含着两分情.欲。
补偿我。他说。
很久以前,有人摸着他的眼角说过:你这里还会难受么?等离开系统,我陪你再去查一下眼睛。
后来这个人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这句话就只剩他一个人记得了。
再后来,当他有一天离开系统住进医院,由医生给他蒙上眼睛,连他自己也把那句话忘了。
只是在漫长的黑暗过去后,解开纱布的那天,他站在疗养院的窗边,看着天光从刺眼到平和,忽然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
那是一个年末,他听着护士小姐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圣玛利亚广场那边很热闹,不过除了那里,其他地方都开始冷清,商店总不开,新年要到了。
疗养院外是空空的街道拐角,他看着那边,有时会觉得有几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