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慢慢散开,蔓延了一地,这场变故很快惊醒了另一角落里的两个孩子。他们睁开一双惊惶的眼睛,随即发现了自己的母亲倒在血泊中,已经停止了呼吸。哭喊着飞扑过来,趴在她身上惶恐地恸哭,一时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弗里茨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哼了声,“卑贱的斯拉夫人。”
他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枪,两声沉闷而令人不快的枪声响起。哭叫声顿时停止了,两条生命也随之消失。然而,他的暴行仍然没有结束。一不做二不休,他走到奄奄一息的苏联老头面前,举手也给了他一枪,砰的一声,脑浆并裂。一家四口,在一瞬间全部毙命,手法既狠又准。
林微微一时看呆了,身上不住地打着冷颤,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水晶之夜,弗里茨是如何一枪一个将她辛苦救回来的孩子击毙;又是如何在集中营的场地里,将拂逆他的波兰人一一射杀;在那漆黑的楼梯上,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军鞋上的铁扣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声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些本质的东西还是没有改变。
她睁圆眼睛瞪向他,跳动着的微弱火光照出了她眼中的迷茫和惊恐,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这里是在萨克森豪森的集中营,是斯大林格勒战场,还是没有出口的地狱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回头,撞上她两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他的嘴角上扬的更厉害,脸颊边的酒窝清晰可见,印在火光下,极尽妖娆。
随着他脚步的跨近,她的一颗心越跳越猛,几乎就要跃出喉咙口,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冻结。
他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脸颊,对他的畏惧和骇恐让她眼中的色彩鲜明起来。弗里茨微微一怔,再次想起了简妮。透过那双心灵之窗,他看见集中营里一幕。自己用一种绝望而颓废的方式吻她、攻占她,不费余力地赶她入死角,逼得她走投无路。之后,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赏了她一颗子弹。
两人只是无声地对视,一个高烧不退,一个惊慌失措,这眼前发生的到底是梦还是真,谁都说不清楚。沉默之后,他突然在她面前蹲体,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她皮肤上的温度比他的手还要凉,却带着真实的存在感。
他板正她的下巴,侧过脸,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就像当初对待简妮那样,带着惯有的强硬,去肆无忌惮地掠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的嘴唇很冷,可他的吻却很炽烈,顶开她的嘴唇,闯入她的牙关,缠住她的舌尖。他的凶残让他的吻也带上一丝血腥,他粗鲁地咬破了她的唇,允吸她的血。嘴里鼻间灌满了他的狂野的气息,是那样熟悉,也是那样叫人恐惧。
林微微惊呆了片刻,一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简妮,当她反应过来时,又怕又怒。她飞快地转开脸,躲避他的亲吻,双手用力地推开了他。弗里茨大病未愈,身体还很虚,被她这么一推,向后仰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力气爬起来,他索性就这样坐着,弯起一条长腿,一手撑地,另一手抹了把嘴唇上的血迹,是她的血。
林微微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和他拉开距离,冰冷的空气中,她听见狂舞不止的心跳,和自己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弗里茨抿起嘴,很平静地回了句,“因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已经伤了她,你杀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啊。”
他笑了起来,带着无限嘲讽,道,“女人孩子老人那又怎样他们照样可以成为厉害的敌人,他们会从身后乘人不备地将你我干掉,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林微微无言以对,战争里的无耻勾搭,她不熟悉,也不想知道。
见她不语,弗里茨又道,“女人,战场不是戏场,如果想要高尚,就滚回德国。这里上演的一切都是卑鄙,肮脏,无耻的,我们是在为生存而斗争,不是为正义或者人性”
德国人侵略苏联,苏联人对德军士兵施加暴行,恶性循环,于是,彼此间的仇恨越燃越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两军战士间除了仇恨,便是疯狂的复仇。
几千年来,中国一向被认为、也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文明,最讲道德的国家。所以,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无法苟同他的世界观,即便这会成为她的缺点。人活着本来就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遭遇挫折时,可以不停地退让,但必须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和原则。不然,这就不是能屈能伸,而是没有信仰道德,三观沦丧。这一点上,她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观念。
林微微沉默了半晌后,咬着嘴唇道,“我真不该救你。”
弗里茨把玩着手中的手枪,闻言,便将枪口对准了她,手一颤,空射一枪,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命运将她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串在一起,真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而他俨然就是东郭先生救下的受了伤的狼永远养不熟的狼,随时会遭他反噬。
死人是不会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所以,这一方天地安静了下来。虽然重新燃起了火堆,可并不能驱走心里头的寒冷,她抱着腿,望向远处的尸体,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一直在想弗里茨的这句话,我们不是为了正义而战,而是生存战场上杀人是不会让人觉得罪恶的,因为所有人只是为了生存。苏联妇女攻击她,是为了活下去,而弗里茨将他们击毙,也是为了活下去。可偏偏活下去这三个字成了人们心中遥不可及的梦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走完这一程
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血腥和无常,她很害怕,很后悔,当初确实不该任性跑到战场上来。可如今她想撤退,却回不去了。
弗雷德,你是否能来救我于水火
弗里茨的病情反复,在耽搁了四天之后,终于开始好转。在抗菌素和退烧药的连续作用下,他的寒热退了,变得有精神有胃口。自从上次伤口破裂之后,林微微索性就让口子开着,任由它们自动从内部愈合,这样反而比用针缝合的效果要好。
等他完全康复再走,那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是因为匮乏的食物和医疗,另一方面,离2月2号这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如果再不离开,他们很可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