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遮匐不死李继诸”
模模糊糊几个字一过,两个说话的声音忽然偃旗息鼓,到最后一点声息都没了。李贤在那里等了许久也不听下文,遂低声吩咐李弘站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悄悄掩了上去,没一炷香功夫便回转了来,颇有些懊恼。
“人已经走了,听这声音,肯定是今晚参加夜宴的某个番子”
对于听壁角的勾当,李弘这个太子自然没什么经验,但是对于国家大事,他的经验就比李贤丰富多了。可仔细思量了一下那简简单单几个词,他一时却也找不出什么思路,此时。见一缕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下来,正好照在李贤脸上,映衬出一张咬牙切齿地脸,他顿时为之莞尔。
“有什么可懊恼的,我大唐东征西讨灭的国家部落不少,那些番邦嘴上臣服,心里不服的多了,不过几句话的光景。有什么好担心的辽东指日可待。至于西北。你这个雍王不是亲自在那里打了一场大胜仗如今还有裴行俭看着,出不了事。”
这再赫赫有名的名将也未必能保证百战百胜,他这太子兄长居然断言出不了事李贤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出了一番话。
“五哥你是没去过西域那地方,不知道那里的风险。那里不是一望无际地草原,就是连绵起伏地高山,没有中原这种城池。大唐虽说设了安西大都护府,但那不过是名义上地所有权,安西四镇的兵权还是掌握在各自的王手上,这不乱还好,一乱就是大乱。就比如吐蕃,眼下虽然说他们国内斗得不可开交,但一旦内斗完了,就该打别的主意了”
泱泱中国讲究的是气度。所以。这储君作为未来的君王,太傅所讲授的第一课中,往往就是仁义气度。这中原历朝历代。在内斗地时候无不是你死我活恨不得死掐到底,但每每对外作战,却往往是点到为止。换言之,也就是你上了降表表示了“诚意”,这兵也就能撤了,顺便朝廷还会表示一下大方,充阔佬似的拿出钱粮支援一下,哪怕那年头中原百姓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
这就是中原大国的气度
李弘就是从小潜移默化,深受这种教育影响的储君。太宗皇帝当年制进德冠赐予文武百官,就是为了显示文治大于武治,这天下太平就得收刀兵入库,历来是文臣鼓吹的重点原因很简单,要维持一支百战精兵,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李弘还有一点非常卓越的优点,那就是从善如流不过这从善如流只是针对某些人而言,并非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待遇。因此沉吟片刻,他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办法把刚刚说话地那两个人地身份查清楚。”李贤一根根捏着手指,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虽说今天来的番人不少,但能够和这两句话搭上边地总归还有限。大不了我让慕容复那小子出马,让他四处拜拜门头也好。”
李弘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意见,忽然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呕吐的声音,紧跟着,随风就飘来一股酸臭的味道。他只是眉头一皱,旁边的李贤就立刻拽着他退到了上风的位置。顺着树枝的枝丫,隐约能看到那个扶着树干不断呕吐的人影。
李贤瞧着那家伙颇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想,不就是早上刚刚见过的武三思忖度这时候上去见面没什么意思,他耸耸肩拉着李弘就想走,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这喝酒喝多了呕吐是很自然的,可看武三思的光景,分明是抠着喉咙使劲往外呕吐,更像是想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这家伙不是怀疑有人在酒菜中下毒吧
这人长大了,当年那结下的梁子李贤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除了觉得好笑没有其他想法你武三思又不是什么一个活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武后若真的要下毒,就是当面赐你毒药,你敢不吃
“那个人似乎是”
看到李弘似乎也要认出人了,李贤赶紧一把拖着他就走,一路上又接连打岔,愣是硬生生让对方忘了这事。两人重回席上的时候,通身大汗已经都息了,这一落座才发现,筵席也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几个文学臣子正在那里奉制和诗,此时正轮到上官仪,而另一头一排往下坐着的十一个新科进士个个都在绞尽脑汁,显然是想憋着劲占得头名。
老上官虽说名气大,但做诗其实不如他的文章,但这个首席宰相往那里一坐,挥洒自如地把诗一吟,就是不好也有人说好。而李大帝如今虽然不是文学青年,但对于文学还是很有爱好研究,对上官仪这个宠臣的信任这些年也只是略减,所以自然也是称赞有加,亲自斟了一杯酒让王福顺拿了下去。
唐人爱诗,所以这做诗的勾当竟是一个个轮下去,从宰相到尚书,从学士到中书舍人,人人都要献技,一首首华丽的诗篇婉转流出,却可谓是诗文与美酒齐飞,皓月与鸣虫共赏,而李贤却渐渐打起了瞌睡他不是什么诗评家,但问题是,这诗是否空洞,除了颂圣之外有没有格调,他勉强还是有点感觉的。
刚刚太子雍王两兄弟逃席,别人没注意,有几个人还是注意到的,比如说心思缜密的武后,比如说眼观八方的上官仪。所以,当这两人看见李贤端着个酒杯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额头同时爆起了一根青筋。于是,坐在李贤身边的李弘,就领受到了四道犀利的目光。
这下子,原本想代为遮掩一下的他也坐不住了,遂用力推了李贤一把。然而,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根本就睡熟了,他就只见李贤挪动了一下胳膊照旧睡,顿时为之气结。
“五哥想叫醒六哥”李显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了上来,见李弘沉着脸点头,他就拍胸脯大包大揽道,“放心,看我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李贤的耳朵,猛地叫嚷了一声:“屈突申若来了”
李贤几乎是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旋即四面一望,发觉压根不见大姊头的踪影,他才知道是有人弄鬼,不免狠狠瞪了李显一眼。后者一面往李弘身后缩,一面笑嘻嘻地道:“不关我的事,是五哥让我叫醒你的六哥你可真逍遥,这种时候还睡大觉,刚刚母后和上官相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就是眯瞪一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