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胆子倒也不小。”嘉靖笑了笑,瞧了陆炳一眼,道:“陆卿家的女儿相貌端庄,家山又硬,可是难得地良配啊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为何不答应啊可别告诉我真是因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一定是家中另有娇媚小娘,青梅竹马在等着”
旁边严嵩一听,便帮忙窃笑,夏言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
底下王世贞殷正茂听了心想:“李兄若能从中委婉,巧言以对,那么此事多半就能转为美事,且能消解陆炳记仇怀恨之祸”
不料李彦直却道:“陛下,今日殿试,乃是国家伦才大典,此时此地谈论臣下的婚配私事,似乎于礼不合”
张居正杨继盛等在下面听了心中喝彩,王世贞殷正茂暗暗惭愧,夏言原本在闭目眼神,这时也转过头来,瞧了李彦直一眼。严嵩一愕,随即便眯起了眼睛,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嘉靖一怔,脸登时黑了下来,冷笑道:“你也晓得什么是礼”
李彦直道:“君为君,臣为臣,父为父,子为子,各居其位,各守其职,是为礼。”
嘉靖道:“那你方才说朕于礼不合,就是说真不似人君了”
这句话当真好重,旁边的太监听了都暗捏了一把汗,李彦直面不改色,跪下道:“唐太宗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臣下虽不肖,亦愿学魏征,为吾主匡偏就正,成吾主千古之明。”
他说的倒也是好话,若嘉靖心情好兴许就会嘉奖他两句,但此时嘉靖心里有个小鬼,什么鬼他今天是戴着香叶冠来的,这是道教的玩意儿,作为一个皇帝,戴这东西和朝廷的礼制不合,夏言常在这类事情上与他闹矛盾。平时也就算了,但今天是殿试,是三年一次的隆重场面,实在不该戴这个。嘉靖一开始也是忘了换,但走到半路太监提醒时却又故意不肯换,来到奉天殿时,首辅夏言已经瞪了他好几次了,嘉靖就故意假装没看见,这时听见李彦直说什么“正衣冠”,在李彦直那只是援引典故,在嘉靖听来却是在讥讽自己,登时勃然大怒:“大胆”
正要叫人将他轰出去,夏言站了出来,喝李彦直道:“无礼小子学得几个典故便来卖弄”挥手道:“还不下去做题”因奏道:“陛下,时辰已到,请放举子们去做题吧。”
嘉靖站起来冷笑道:“又是个不知变通的腐儒”袖子一拂,竟然就走了首辅大臣却也奈何他不得,便命举子们回去做题。举子们如获大赦,各自归试案作对策。
第五卷京华乱局之四兵部
明代考试,只考一天,卷子收起来后,由考官阅毕,标明等级,列为三甲,凡是通过会试的一般便都会顺利成为进士,殿试只是分名次高下而已,不会黜落。
当晚严世蕃偷偷来到陆炳家来,陆炳道:“听说陛下又表彰曾铣了看来陛下已是决意要复套了。这毕竟是开拓大业,几个皇帝耐得这诱惑那事看来难行了。”
严世蕃却是一笑,说:“都说老兄你和陛下是玩泥巴的交情,几十年下来,怎么却不知道圣心所向你觉得当今是秦皇汉武般的英主么你觉得当今可有秦穆公那样遇折不退、百折不挠的韧劲么嘿嘿其实你应该清楚,住在西苑那位可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复套大业,在他不过是心头一热罢了,等这阵火烧过去,慢慢冷却下来,就会倒向另外一边了。而且不是小倒,而是大倒届时那些高调支持复套的人都要倒大霉”
陆炳沉吟道:“圣心难测啊”
严世蕃哈哈一笑,低声道:“近三年来,我却从来没测不准过日间你又不是不在,殿试时的情况难道没看见你道当今真恼的真是李哲那小子”
陆炳道:“当今不恼他恼谁”
“李哲算得什么能有资格引动当今的肝火”严世蕃笑道:“你不觉得今天那小子的表现,像极了一个人么”
陆炳一想。便笑了起来,道:“厌乌及乌”
“对了”严世蕃笑道:“今日殿试是一个极好地信号当今的心中既厌此人,等心头那把火烧完以后。对他的提议一定要起疑,那时候必然下旨要内阁议复到了那时,就是我们反攻地时候,也就是那人的死期”
陆炳连连点头,赞道:“严世兄大才实为当世之诸葛令尊又德高望重,到时候这封奏章,就得靠严世兄的妙笔,借重严阁老的威名了。”
严世蕃一听忙道:“不可不可家父虽身居内阁。不过说到亲近信任,谁及得陆大人还是陆大人你上吧。”
两人虽然都觉得胜算颇大,但在夏言的积威之下却都还是心怀惧怕,相互推诿了一番,最后陆炳道:“既然咱们都不愿意上,那不如另外扯个人出来,试试那人的锋芒,如何”
严世蕃问:“你想扯个什么人”
陆炳道:“此事涉及军务,最好由一个武人来挑大旗打头阵,咱们坐镇其后。以观其效,如何”
便道出一个人的来历来,把严世蕃喜得连声称妙,道:“如此迂回牵连,便更显得你我有公无私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你那个女婿,还招不招”
陆炳轻轻一笑道:“招啊。这小子挺不错,闻一知十,做事又点到即止,我混了几十年。也罕见这么聪明的人。”
严世蕃道:“他可是得罪了当今啊。”
陆炳笑道:“他现在还是个小人物,今天又只是小小得罪,没戳到当今地痛处。当今眼下虽然恼他,但过一阵子就会忘记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你又不是没见过。”
却说殿试文章取毕后,第二日由内阁大学士取第一甲前三名到皇帝面前依次进读这是取状元的规矩。夏言六十多岁了,严嵩年纪比他还大,却都是精神抖擞。
两人正要开读,却说嘉靖皇帝本来就崇尚清修,不喜劳累。遇上伦才大典,才不得已出面端坐。见到会元李哲,想起京城八卦。忍不住好奇。出言相问。不想李哲毫不知趣,竟然说什么“正衣冠”的典故。暗讽自身带着道教香叶冠,这便让他想起了夏言对自己的不敬嘉靖虽要借重夏言的能耐治国,却更需要臣子绝对服从自己,近两年夏言渐显跋扈,处处以祖宗礼法来制约他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