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当初与龙灏的约定,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为了一个幺子洪在艮,再加上自己脑袋一时短路,便断送了祖辈留下的洪门基业。值还是不值呢
“香绫一个月后就会回来,龙灏。你要好生待她,她,并不晓得这一切。”
洪天柱沉默良久,说道:“在末是很好,也很孝顺,可是。终归不是我洪家的血脉这么说,你可懂”
说罢,洪天柱不再留恋,大步迈出屋门:“收拾家当,我们洪家离开旧金山从此。洪府就留作成洪门的纪念之所,给后来人参观吊唁吧”
洪天柱笑得豪放,龙灏却被雷在了原地:什么什么洪大叔不是洪家的血脉这个八卦新闻,也太劲爆了吧怪不得洪老头执迷不悟,宁愿丢弃祖业,也要保全洪在艮,这就是血浓于水吗嗯,等等,忘了问洪大叔究竟是何人后代了,莫非当年,洪老头被人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心知肚明之下还要强颜欢笑,抚养情敌之子长大,如此一来,洪大叔流落海外这么多年不归,也就可以得到圆满解释了,那根本就是洪老头想眼不见、心不烦,免得看到日渐相似的情敌面孔
不提龙灏在那神游物外地八卦,方鸣德已离座起身,赶了几步,道:“洪兄,洪兄,不必这么着急收拾嘛哎,龙少爷又没急着赶你们走”
呼喊间,方鸣德已冲出了屋子,扶住了步履还摇摆的洪天柱,一阵唏嘘。
这两人几十年的交情,可不,一边说着体己话,一边转了几转,便没影儿了。
走廊无人,画壁依旧,洪天柱瞅着这些活灵活现的雕刻小人儿,百味杂陈:“方兄,我洪天柱一世英豪,临到晚年却如此落魄凄凉,也唯有你,会来看我”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自从洪天柱父子被龙灏变相发配,屋子里的故交,不避嫌冲出来的只有方鸣德。
方鸣德握住洪天柱的手,道:“洪兄何必想得如此悲观我观那龙灏,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至少,他是一片赤诚为了我华夏儿女着想,做的事情,客观来看,都是打压洋人、提振我辈的好事,我等华人从中获利良多,说真的,这一次,洪兄放纵得过了”
洪天柱道:“我何尝不后悔但大丈夫,既然做了,就要担当,不就是离开美国么,我洪门海外支派众多,幸好龙灏小子并不知道”
方鸣德道:“支派终归是支派,力量毕竟弱些,洪兄,打算去哪里回大清国么”
洪天柱摇头道:“大清国内盘根错节,局势也不稳,我打算去东南亚,那里华商众多,适合我洪门发展。”
方鸣德道:“我这里有三万英镑,送与洪兄做本钱,请务必收下”
方鸣德掏出一张有些年代的支票,上面写着叁萬不列颠英镑,递与了洪天柱。
洪天柱道:“这怎使得太贵重了,方兄收起,收起”
洪天柱摇着拐杖,将那支票往外推。
方鸣德严肃地道:“洪兄太见外了,一点阿堵物而已,难道不值你我几十年交情收下吧,啊,对了,这支票有些年头了,据说只能在远东的银行兑现,洪兄正好要去东南亚,路过时取了便是”
洪天柱没法,收了那支票,叹道:“患难见真心,方兄,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等等,我把这片宅子的地契押给你”
方鸣德虎起脸,道:“胡说八道再这样矫情,洪兄,我便真生气了,这支票你也拿还我好,我得回去了。离开太久,为龙少爷猜忌,总是不美”
告辞之后,方鸣德便扬起脚,返回那屋子,继续商讨洪门改组事宜。
六月五日晚。夜幕降临,往常灯火达旦的洪府,却变得冷寂一片。
这也难怪,主人被逼走,这里将来要变成洪门历史展览馆,下人们都纷纷谋掇着出路,哪里有空掌灯
一处屋子,油灯映昏影,一对父子隐在黑色的影尾下。相对细语。
洪在艮:“父亲,我们去东南亚”
洪天柱:“当然不是,我们去日本,那里的发展潜力大过东南亚那片岛屿,而且,那里的环境和气氛,更适合我们华人隐伏”
洪在艮:“怎么说”
洪天柱:“还用问把你扔到一群猴子中央,你还隐伏个屁日本虽说男人矮女人荡。但从外表来看,与我们差不多”
洪在艮:“那就要蓄发了”
“你还舍不得那根破辫子孽子”
“父亲。剪掉容易蓄起来难,我们难道不回祖国做买卖”
“蠢材,到时候买个假辫子,很难么”
“哦,那父亲您为何要骗方老头”
“你我父子落难,能安全离开旧金山已是万幸。其他人谁能相信方兄,嘿嘿,也不成”洪天柱冷笑道:“我看他呀,多半是来探我口风,好回去告诉龙灏小子请赏。我不诓他诓谁”
“依我看,这倒不见得,方老头可是给了咱们三万英镑呢,龙灏给的赏,能大过这些”洪在艮道:“父亲,拿那支票来看一看,什么玩意,非得到远东才能兑现,擦,唬人的吧”
洪天柱:“你这急性子,喏,给你看便是等等”
油灯忽闪下,洪在艮正要接过支票,洪天柱手却一缩,六公子不由愣在了当场:“父亲,做啥子哟给不给嘛,耍子人玩啰”
“幺儿,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去日本了”
光线下,洪天柱的眼睛犹如波斯猫的眼珠,琉璃华彩:“你其实,早就在暗中接受日本人的赞助了,对不对”
“什,什么赞助啥、啥子日本人服亲,你不晓得就不要乱讲哟喝死卵人了撒”
“哼,我还不晓得你个龟儿子,你一紧张,就会讲川话,你和三井造麻、河谷开拓、住友大金为什么会有银钱往来说”
“啊,那几家都是美国的公司,正当交易,很、很正常哩”
“还不说实话你我父子已经到这般田地了,你还要撒谎说,这些日本人控制的公司,你怎么勾搭上的是不是早十年,你在日本留学结识的狐朋狗友”
“好,好,我讲实话还不成吗对,龙灏驱逐我,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日本,那里,有很多家财阀都想着拉拢我们洪门呢”
洪在艮没法,只好花了半个时辰,将自己原本的计划、还有与日本财阀的关系,与洪天柱说了一遍,最后,才将那张支票拿到了手里。
“咦,这不是支票”
“不是日他仙人板板,方鸣德个瓜娃子骗老子”
“也没骗啦,这、这是英国发行的国债,1876年的,十年期,利率88,指定了只能在远东的英国银行兑现”
洪在艮头也没抬,瞪着那张破旧的国债,脸上全是喜色:“六年前就到期了,按照利率叠加,现在这张国债,只怕能值八万英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