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只是逐点而击,鱼梁道毕竟阔大,并没有全部倒塌。远远望去,鱼梁道的中段受创最严重,几乎主体的“桥架”全部坍塌,其间的兵卒,不论是大食人还是唐人现下大都随那千万布袋般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稍远一点的地方,情况就没有这么糟糕。虽然也有石块砸向其间,但大多是从中段弹来的,二次受力后力道已经卸掉不少。除了桥基的一些布袋有些出位,这部分的浮桥大体还保留着原存的模样。
投石机虽然威力巨大,毕竟不可能连续投射,经过一轮轰击后,这个庞然大物进入了短暂的“休息”。在鱼梁道上侥幸得以生存的兵卒纷纷拼尽全力,试图从斜挂的布袋间翻上身来
短短数刻间,鱼梁道上就死去了近千人,生者暗自庆幸的同时却生出了一股沉沉的恐惧。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或被巨石直接砸死,或跌落鱼梁道生生摔死,只会有一瞬间的痛苦
而恐惧却是持久不散的,它无孔不入,在你最虚弱的时候侵入你的身子,慢慢的折磨你。
等待是最痛苦的,无休止的等待,丝毫不知道结果的等待
他们听的到城头大食士卒装填巨石的声音,他们听得到投石机木壁转动发出的吱吱声,他们能听到自己因为过度惊惧心脏发出的咚咚跳声。
他们不想死,不想死,他们才从阎王爷身边溜了出来,可不想这条小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收了去
“不要再投射了,不要再投了”见到有些弟兄正从鱼梁道上奔来,侯塞尔将军的传令亲兵猛然站起了身。他本已经绝望,认为是自己害了这许多兄弟。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将在无边的内疚和自责中度过,他仿佛坠入了一个黝黑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
但就在这时一束白光猛然射入了山洞,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不要再投了,那边是我们的弟兄,让他们过来”
没有人理睬他,掌管投石车的队长仍是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下达了投射的命令。
“吱吱”“吱吱”
长臂再度向下压去,只是此次下弯的距离稍有减少。
他要彻底毁掉鱼梁道,他竟然要彻底鱼梁道
“砰、砰砰”
果不其然,此次石块的投射弧度减少了许多,生生砸在鱼梁道靠近城头的一端。投射的弧度虽然减少不少,但力道却是没有减弱分毫
鱼梁道本就是摇摇欲坠,经过这一次沉重的碰撞,这座临时搭建,起于茫茫漆夜的浮墙彻底倾覆
鱼梁道彻底倾覆,带着美好的、邪恶的、自傲的、自卑的所有念想,一齐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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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荒野三
鱼梁道倾塌了,倾塌的干干脆脆,倾塌的利利落落,不带一丝忸怩。
与鱼梁道共同消逝的还有数千大食、大唐士卒的生命。
他们消逝的那么无声,壮烈,他们消逝的那么决绝,竟让人连一声慨叹都发将不出。
人世间最悲情的事情莫过于你历经万难构建了一个理想,而这个理想不久后便被你的死敌在你的面前活生生的碾碎,再踏上一只脚
对高仙芝来说,亲眼见到这一幕实在太过痛心。当他目睹自己引以为傲的鱼梁道就这么被大食人击毁,他甚至都不能发出一声咒骂
他惊讶于命运的玩弄,他愕然于战局的诡谲。他清晰的看到唐军先锋冲到了距离怛罗斯城头不足二十步的位置,他分明看到了大食军卒溃败的痕迹。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终结于那该死的投石机
如果自己的斥候如果能事先得到怛罗斯拥有投石机的讯息,如果唐军先锋可以赶在大食人狠下决心前冲过阻碍,如果自己可以及时的摧毁那该死的投石机,或许现在他已经率军攻入了怛罗斯城
但战场上从来没有如果,从来没有假设。他输了,他输给了大食人的狡猾,他输给了自己的大意轻敌
不,他没输,他没输大食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自己还有足够的兵力,自己完全可以反败为胜。只要在天亮之前拿下怛逻斯城,他完全有时间从新整顿军队,迎接阿布穆斯林所领呼罗珊铁骑的挑战
“嗣业,秀实,给我继续攻北城的两翼,不要停下来,务必在天明之前把怛罗斯给我拿下来”
高仙芝双目通红的指着那座令他折损数千兵士的城池,愤怒的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高帅,鱼梁道已毁,弟兄们没有内应,恐怕”
段秀实虽不忍心实言,但见高仙芝这幅模样,怕他下了误令忙在一旁劝慰着。
“怎么,你怕了”高仙芝猛然转过身来,如同一只毒蛇般盯着段秀实。
段秀实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高帅的眼神实在过于慑人,那是一种只有野兽才该有的眼神。高帅不一直是儒雅仁厚的吗,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暴戾他追随高帅南征北战近十年,比这场仗还硬还难的也打过,可从没见过高帅像今天这般失态。
是什么让他情绪突然失控
“高帅,我不是害怕。只是现在没了鱼梁道,我军不能第一时间控制城头。仅靠云梯攀登,即便有床弩的火力支援,要夺下怛逻斯城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话没有说完,但其中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了。此次高仙芝率军前往怛罗斯实属长驱直入,即便归不到轻敌冒进,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高仙芝之所以这么急着攻下怛罗斯城,就是为了挤出更多时间调整军容,迎战此行的最大对手阿布穆斯林。
他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去喘息,他的军队编制决定了他没有能力连战两场
但这造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士卒们背负了极大的思想负担。面对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争,士卒的心态便会扭曲,从而战术执行力便会下降。
加之大食人同仇敌忾,甚为团结,死死的守住了北城的城头,高仙芝没有好的办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