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虎瞪了下属一眼道:“战场之上哪有不死人的。你小子又不是没见识过攻城战的惨烈,打石堡城的时候弟兄们死了多少,不比这个少吧再者说,他是行营节度副使,手中权力极大,要想整死我们不必想这些弯弯绕吧你小子不要再胡言乱语,赶快跟老子冲过去”
“可是,可是,冲在前面的都是我们天威军的将士,他的铜武营嫡系亲兵根本都没动”那队正却是不肯服软,脖子一扬说出了一句让周方虎尴尬无比的话。
“这”不管周方虎承认与否,这便是事实。冲在前面做掩护的皆是天威军的将士,而节度副使自己手下士卒的血渍压根连丁点血渍都没沾上
“呼”长舒了口气,周方虎摇了摇头道:“此时此刻还想那么多作甚,便是他真的存了私心,也没什么好埋怨的,谁叫咱不是他的嫡系呢。况且,这不还没走到最坏的一步呢吗谁说我们冲在前面的就一定会死两军阵前勇者胜,他突骑施人就这么有能耐,能把爷们都置于死地别他娘的废话了,跟老子冲过去,砍了突骑施杂种的脑袋,插上我大唐的军旗”
“哎,哎”那队正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连声应着。虽然知道周方虎所言多有安慰之意,他还是觉得心头舒坦了不少。
对,这不是还没打完呢吗,凭什么就认定突骑施人能守住碎叶城呢,说不定他们此刻已是箭尽石绝,成强弩之末了
“冲上去,冲上去,不要看头顶,不要看头顶”周方虎一脚踢开护卫在自己身旁的亲兵,挥舞着横刀朝城阙脚下奔去。
已经一百五十步了,再挪上个百十来步,突骑施人所有的远程器械将全部失效
“校尉大人,小心啊”原先的二三十名亲兵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仍旧护卫在周方虎身侧的已不足五人。校尉大人的突然之举让他们很是担心,将乃军之胆,若是校尉大人有个什么好歹,弟兄们这才刚刚起来的劲头还不得被一盆凉水立时浇了去
周方虎却是顾不得这么许多,此时此刻他只能用自己的奋勇激励萎靡的士气,现在大伙儿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只有让这口气继续续下去,天威唐军才有攻克碎叶城的可能。
“为了大唐”
周方虎眼神中突然闪现出一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哪里跌倒,他便要从哪里爬起来。不就是石雹箭雨吗爷们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还会怕这些个小把戏
“哈哈,哈哈杀啊”
一百二十步、一百步、九十步
“啊”就在唐军先锋攻到距离碎叶城八十步时,一支力道十足的雕翎羽箭狠狠的咬上了周方虎的胳膊,透过厚密的甲胄钻入了皮肉。
周方虎被巨大的力道朝后带了数步,站定之后朝城头望去,但见一个披着银色狼皮的突骑施人正满面笑意的打量着自己。
“是突骑施的族长他奶奶的”从对方的衣着气度,周方虎便可辨别出他的身份。银狼历来被突厥人敬仰,银狼皮也只有最英勇的勇士族长可以享有。周方虎暗骂了一句,心道这族长眼力见倒真是不错,一只羽箭便找上了自己。
“校尉大人,校尉大人,您不能再冲了,快些回去,找到军医官去包扎吧,我听说,我听说突骑施人心肠狠辣,常在羽箭上煨了毒,若是等到毒素浸漫全身,可就晚了”
一名周方虎的心腹亲兵见自家校尉身中羽箭,忧心忡忡的奔上前来,劝声道。
“闪开”周方虎一把推开那名好心劝他的心腹亲兵道:“突骑施人以为一支羽箭便能让老子怂了胆,老子却偏偏没那么软骨头。只要老子不流干最后一滴血,任他是谁,都不能叫老子止步”
s:越来越喜欢老周了,虽然他只是一个龙套。
第十八章朔风八
战场之上,坚持到最后的人,往往便是胜利者。
因为怯懦者多已身死做了别人的垫窝,而他们可以轻松的踩着袍泽的尸首,登上城阙
躲过了投石车的轮番轰砸,避开了床弩的如蝗漫射,死伤过半的天威军第一千人队终于来到了碎叶城城脚下。在这个角度,那些曾对他们造成重大杀伤的利器将再无用武之地,而他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布设攻城器械。
诚然,天威军在经过疏勒城时并没有携带重型攻城器械,但这并不妨碍李括想出攻克碎叶城的方法。事实上,碎叶川一代水流丰沛,滋养了许多巨大的乔木。
在下达总攻的命令前,李括已命天威军去河谷两岸砍伐巨大胡木以作攻城之用。虽然这些天然的胡木不能与大唐军用的撞木相提并论,但经过一番初步修葺后,这些分量十足的家伙什绝对能对碎叶城构成不小的威胁。
如今这些面容丑陋的“怪兽”就在第二千人队的手中,肩头第二千人队的首领命叫乔封,也是一名校尉。第一次统领这么多兵勇,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不过这既然是行营节度副使的命令,他就必须去遵守。有着周方虎等人第一千人队的掩护,他们很安然的躲过了飞石、羽箭来到了碎叶城下。现在要做的,便是用手中的胡木撞开碎叶城的大门
“弟兄们,加把劲,把碎叶城城门给老子撞开,节度副使大人可说了,第一个进城的是头功,赏银钱千两,官升两级”
依乔封之见,如今碎叶城已唾手可得,这么块肥肉摆在自己面前,怎能让旁人共食。突骑施人显然已经耗尽了石块、羽箭,自己只要再咬咬牙,撞开城门,突骑施蛮子就会像泄了气的羊皮筏子一般,一沉到底
这胡木皆是三十多尺长,每根胡木需要二十多名天威军将士共持才能抬动,其侧还有手持盾牌的护卫兵勇,细算下来,一根胡木得有近五十人才能有效运转以打击碎叶城墙。
这样的胡木足足有二十根,个个外表粗糙丑陋,硕大无比。
乔封一声令下,第二千人队在队正、火长的命令下按照既定顺序依次对碎叶城发起了撞击。
“一二,撞”
“再来”
“一二,一二撞”
在一名队正的率领下,又一根撞木迎着城门撞了上去。只听隆的一声,城墙猛地一颤,紧接着土黄色的城墙上脱落许多抔土糯米混合而成的碎片细渣。
“一二,加把劲吶,你小子没吃饭吗”
那队正见一名士兵脚下稍慢,劈头盖脸的便骂了起来:“把在你家婆娘肚皮上的豪狠劲头拿出来,别让老子看了心烦”
“哎,哎。”那士兵连忙点头称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呼哧呼哧的跟着袍泽的步伐,朝城门冲去。
“咚,咚,咚”
碎叶城虽然建的极为坚固,却也耐不住如此冲击。二十多根巨木连番的撞击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发出一声声呻吟,犹如一个兀自抗拒着死亡的垂暮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