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干脆,说走就走。
这样一个人物,陈名夏倒后悔没有现在就留下来了,太子已经有令,各官都要搜集奇人异士,特别是能当军伍之用的。
淮上召兵,训练的都是强兵,但将领非普通农人能比,也很难训出来,眼前这个汉子,连姓名也不知道,不过能为私盐贩子的首领,又有这种磊落气质,看样子身手也不弱,稍加培养,可能就是大将之才了。
不过,自己是文官,举荐武将到底是不是合适,是否手伸的太长
这就么一点犹豫的功夫,几个盐贩子已经走的老远。
“咳,罢了,罢了”
人虽走了,但陈名夏做了一件快意事,心中还是十分愉悦的,当下返身上轿,令道:“赶回下处,还有很多要紧大事要赶着做”
“是,大人”
几个轿夫也是提了气一般,个个都是一脸笑脸,穿着草鞋的大脚踩在地上如春蚕食叶般沙沙作响,没过一会,就已经回到在城中的临时寓所。
“大爷,太子殿下令人飞骑过来,赏了这些东西。”
一进门,就看到摆了一院子的东西,多是些去火的凉茶和竹扇等物,还有一些细夏布,也是摞在箱笼之上,陈家一个老世仆毕恭毕敬的道:“殿下书信在此,请大爷看。”
陈名夏一展手书,倒果然是皇太子的字迹,虽不及皇上那么架构工整,功力深厚,不过间构之间,也是有根底了,而且大气磅礴,十分有气势。
这阵子书信往来,看是看的熟透了,而且寥寥数语,不过就是安慰他辛苦,赐物慰问等诸语。
“殿下赐物,”陈名夏十分得意,嘴角也是有隐约笑意:“东西很好,不过我一人也要不了那么许多,你们挑吧,各人都有份”
第182章变化8
趁着众人分东西的当口,打发了一直如附骨之蛆的扬州首县,陈名夏也是解衣磅礴,痛快的洗了一把。
天气炎热,他虽是南人,也当不得这么辛苦。以前是做官不做事,遇到这样暑天,在京城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和三五好友看金石碑帖,喝点冰镇的酸梅汤,十分舒服。
国事板荡,又岂与吾辈相关
最多发点大言,那是费点笔墨,很轻松的事了。
现在当然说不得当年的话,洗完之后,人也是轻快很多,然后换了丝衣长袍,头发也不梳,就这么潇洒自若的在桌边坐定了。
然后就是借着磨墨的功夫,在桌前细细的想着。
从厘金这一块来扼制盐商,恐怕未得其便。这种大宗有关民生的货物,大小商贩都有,就象今天那个私盐贩子那样,不过是赚点辛苦钱,这样还是提着脑袋去干,再设卡子收他们的厘金,似乎太过了。
唯今之计,就是从源头整理起。
他已经调查了淮扬一带数百家的盐场,多少盐丁,多少股本,怎么生产,然后分销出手,利润几何,大体上都是有几分清楚了。
当今之计,就是要把所有盐场都收回来,派兵驻守,设官管理
把这个笼头卡住了,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这么巡行一圈,陈名夏也是深为吃惊。整个淮扬,生产这么多盐,一年的盐税不过百万左右,而整个淮扬盐商,身家过百万的,怕也不止是百家
这是多么大的利润陈名夏对算术商学只是略懂皮毛,粗算之下,也是十分的吃惊了
事实上,乾隆年间,淮扬产盐占全国盐课的六成,最高的时候,一年盐税近九百万,纯收也有五六百万之多。
这么大一笔财源,一定非要拿到手不可
哪怕是和盐商决裂,也是在所不惜。
既然把功名富贵都押在太子一边,陈名夏自然是胸有成竹,至于盐商们闹,那何必理他们盐狗子向来声名不佳,有人闹事才是最好,抄一些人的家,正好叫他们把先前吞下去的再吐出来,岂不妙哉
当下想定了,濡笔湿墨,便要动笔。
正当此时,有人进来,躬身禀道:“大爷,今天一下子来了好多封信,要不要先瞧瞧”
“哦”陈名夏一征,他在南方当然有不少知交好友,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人人对他避之不吉,怎么来的这么多信
不过先看看再说。
叫人取来象牙柄的纯银小刀,裁剪开来的第一封信,便是黄宗羲的。
开篇之后,便是谆谆劝嘱,以黄宗羲的脾气,能写这么一封信,足见对陈名夏还有社友的情谊。
再下来,就是顾杲等人,不外乎也是劝他谨慎小心,不要自毁在士林中的名誉。
这些人的信,还可置之不理,不过底下就是他的父兄来信,再就是溧阳城中的士绅,相识或是不识,总归也是有信来。
这么多信聚集在一起,那份量就是沉甸甸的了
到了此时,他虽复又坐定下去,提起毛笔,但写了一个“臣陈名夏,叩问皇太子殿下金安并上禀报盐课情形”的折底抬头之后,就是茫然停顿,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续笔下去了
他的家族,他的根,可是深植在江南一带,现在的厘金之策,是不加工商的工商税,万历皇爷因着此事被骂到臭头,再来一个盐课,直清源头,又要得罪多少人
太子将来是何等样的帝王还难说的很,是不是值得为他自坏声名,将来在士林之中,不能立足
光是坏一个名头倒无所谓,可溧阳一带,投充户很多,每年隐匿不交的赋税也颇不少,诸多来信之中,也是隐隐威胁,父兄更是直言不讳,如果他继续行悖逆之事得罪大众,恐怕陈家将会有祸一个由头上来,就是官司上身,就算太子能庇护,陈家是不是能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