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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青史尽成灰 张嵚 5261 字 2019-04-30

“外重内轻”,一旦发生反叛和兵变,情势都是非常危险的。

北魏孝文帝的另一个疏漏,就是他没有料到,整个北魏王朝,特别是北魏的皇族,会在汉化改革之后迅速腐化堕落下去。不但鲜卑民族的刻苦耐劳精神荡然无存,甚至其荒淫奢侈,比起素来腐化的汉族士族阶层,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拓跋宏新营建的洛阳都城里,最早迁都的时候,洛阳城里居住的鲜卑人,不过有2000多人,但到了拓跋宏去世的时候,就已经激增到了1万多人。其中主要就是在汉化改革中受益的鲜卑文官阶层以及贵族阶层们,这些人通过封建化的经济改革尝到了甜头,成为北魏迅速崛起的暴富一族。而西晋、东晋时期臭名昭著的奢靡之风,也很快在北魏王朝重演了:比如高阳王元庸的住宅,和皇宫一样豪华,他一顿饭的花销就有数万钱,已经赶上了西晋司马炎统治时期的那些权贵们。河间王元辰喜欢和人攀富,他的家中养着骏马近百匹,大部分都是从波斯以及东罗马购买来的,家里喂马用的马槽都是黄金做的,他每次召集王公大臣们饮宴,用的器具都是黄金宝石打制的,甚至还包括从中亚购买来的玛瑙、珍珠器具。元辰有时候还经常痛惜,恨自己和西晋大富豪石崇没有生在一个年代,要不然非要和这个西晋首富好好地比比谁有钱。另外一位王爷元戎,见元辰家比自己有钱,回家后竟然气得一病不起。在病床上还天天念叨:凭什么他家比我家有钱。

这样的一个朝廷,腐化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不但王族如此,甚至母仪天下的太后也如此,比如北魏的胡太后,在洛阳建了一座佛寺,大小1000多间屋子,花销就有200多万钱。这个佛寺的每一扇门,都是用纯金打造的,甚至佛像上面还镶有珍珠钻石,一丈八的佛像100多个,全都是用黄金来铸造。当然这时期也留下了经典的文明成就,著名的山西云冈石窟和洛阳龙门石窟,都是在这个时期所建造,虽然为后世留下了文化遗产,但是在当时,却是虚耗国力。

奢靡之风如此之甚,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整个国家的迅速腐化。比如在魏孝文帝的儿子北魏宣帝在位的时候,当时的老百姓就讽刺,政府管理人事调动的吏部,已经成了卖官的市场,在当时的民谣中,被讽刺为“市曹”。比如魏孝文帝死后仅6年,北魏的官职就有了明确的价码:比如大郡,在当时的价格是2000匹绢,次郡1000匹,下郡500匹,到了公元519年崔亮做礼部尚书的时候,这几个官职的标价已经上涨了3倍,连下郡的官职,都已经涨到了1500匹。买官的时候花钱越多,当官后自然捞得更多,北魏的贪污情况,连北魏的统治者都心知肚明。一度执掌北魏国家政权的胡太后,在河间王元甚做定州刺史的时候,就曾经说“这个人很贪,就差把当地的王宫给搬来了”。由此可见此时北魏腐败之深。

北魏的腐败,自然给老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胡太后当政的时候,北魏老百姓的赋税激增,一个农民要上交的赋税,比魏孝文帝时期已经增加了近8倍。北魏的许多皇族,更热衷于从事高利贷生意,放贷给农民收取高利息,这样的结果,自然让老百姓的苦难越来越深。

相比之下,苦难更深的,却是此时镇守北方的六镇军人们。

我们前面不断地提到六镇,在这里,对六镇作一个详细的解释。北魏从南下中原开始,北方始终面临着的威胁柔然。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时期,曾经发动过大规模的北伐战争,一度把柔然打得奄奄一息,但是当时的魏太武帝拓跋焘,急于进行南伐刘宋的战争,所以在即将歼灭柔然的关键时刻,选择了收兵南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当时遭到沉重打击的柔然,保留了复兴的元气,到了公元490年魏孝文帝迁都的时候,柔然已经成为了北魏的巨大威胁。北魏孝文帝迁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柔然经常侵扰北魏的北方边境,甚至多次威胁到国都平城,为了让国都有一个安稳的环境,因此才选择了迁都。为了防御柔然的进攻,北魏在平城以北,修筑了一条2000余里的长城,后来又在延边要害的地方,广泛地修筑军事据点,这些据点的名字,就叫做镇,最著名的六个掌握要害的军事据点,就是所谓的“六镇”,包括怀朔镇、武川镇、复明镇、柔轩镇、槐黄镇、沃野镇。这六个镇,是北魏防御柔然南下的要冲,在北魏定都平城期间,驻守六镇的军队,是北魏最精锐的军队,因为有守卫国都的重任,他们的待遇,相当于当时北魏的禁军,统军的军官都是鲜卑族贵族,在北魏军中有着世袭崇高的地位,士兵们也有非常高的待遇。从魏太武帝拓跋焘开始,北魏皇族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历代皇帝每年都要巡视六镇,封赏六镇的士兵将领们,这个规矩一直延续到北魏孝文帝拓跋宏迁都的时候,既然国都都迁了,这个规矩当然也就名存实亡了。

在北魏迁都之后,原本占有重要地位的六镇,也就成了被国家遗忘的角落,特别是随着北魏均田制、租庸调制等政策的实行,原先享受免税特权的边境士兵们,也要和内地的平民一样,履行完粮纳税的任务,经济负担日益沉重,待遇日益低下,生活日益贫困。而世袭带兵的当地将领们,他们早年都是鲜卑民族的老牌贵族,世代有崇高的声望,因为迁都,他们的身份被边缘化了,心理的落差和生活状况的改变,也使他们心生怨气。最让六镇军队失望的是,在北魏迁都之前,因为六镇拱卫平城的意义,六镇的军人一旦在战争中立功,很有可能得到提拔,甚至会得到机会进入中央为官,但随着北魏的迁都,这个机会也就不复存在了。北魏从魏孝文帝开始重文治,采取以文制武的策略,军人们辛苦打仗,得到的利益却微乎其微,他们偏偏手中又掌握着武器,这自然成了北魏北方的一颗定时炸弹。

北魏政府这时期做的事情,相当于给这颗炸弹加火。在北魏孝文帝改革之前,对于普通的鲜卑族士兵来说,能够进入六镇效力,哪怕成为六镇中一个普通的士兵,都是鲜卑族人无上的光荣。六镇戍边的机会,原本是鲜卑人挤破头皮争抢的,后来随着北魏的迁都,六镇的身份自然越来越不值钱,士兵也经常逃亡。北魏为了巩固北方防御,没有想过去改变六镇军人的地位和生活,相反采取了饮鸩止渴的办法。在内地搜罗罪犯,发配到六镇去充军,用来充实六镇的边防。后来挟持北魏皇帝,把持东魏政权的一代枭雄高欢,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发配到怀朔镇的,后来却成了北魏政权的掘墓人之一。

北魏政治的腐败,也连带着影响到了六镇。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六镇军官阶层的腐败,这些天高皇帝远的带兵将领们,在仕途无望的情况下,就把主要的精力转向了捞钱。比如北魏在迁都之后,也在六镇实行均田制,给六镇军人分配土地,但是这些土地大都被六镇的军官侵占了,原本应该拥有土地的士兵们,大都沦落成了农奴。这样的地方有谁愿意待结果,大量的士兵纷纷逃亡,也有士兵选择了起义,在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病逝后仅仅1个月,即公元499年,六镇中的沃野镇,就爆发了当地高车族的起义,这场起义虽然迅速被北魏镇压,却为之后大规模的起义埋下了伏笔。

真正导致北魏六镇大起义的导火索,是发生在公元523年的柔然入侵事件。在这一年的春天,长期威胁北魏的柔然民族,发动了对六镇大规模的侵扰,这次侵扰柔然人动用了精锐骑兵近10万人,一路狂扫六镇。六镇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整个六镇,士兵的缺编高达一半,将领纷纷临阵脱逃,这样的军队又怎能抵抗敌人的入侵结果柔然肆虐六镇,掳掠人口数万人,牲畜上百万头,可谓满载而归,尤其让北魏丢人的是,连北魏派驻在六镇的最高军事长官元俘也被柔然人掳走,如此奇耻大辱,自然引发了北魏朝廷的震怒。这时候的北魏朝廷,没有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认定是六镇官兵无能,竟然下令停发六镇官兵的口粮。要知道当时的六镇,刚刚经历过柔然的兵灾,物资损失极其严重,正是应该发粮食赈灾的时候,北魏却反其道而行之,这简直就是逼六镇军人造反,原本已经对北魏政府满腹怨气的士兵们,也就不得不反了。

六镇造反发生在这一年的夏天,先是槐黄镇的士兵们请求当地长官于景发放口粮,被于景拒绝,逼上绝路的士兵们杀死了于景,扯起了造反的大旗,这一下子就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整个六镇一股脑地全造反了。其中沃野镇的匈奴士兵破六韩拔陵带领士兵们杀死镇守将领,自称为“真王”,正式和北魏朝廷分庭抗礼。这支起义军的成分非常复杂,主要以匈奴族和汉族为主,成员大多是在内地犯罪被充军到这里的罪犯。他们的声势也非常大,一下子攻占了沃野镇,并取得了其他几个镇的支持,成为众多造反军队中最强大的一支。次年,高平镇的士兵赫连恩杀死镇将,扯起了反旗,这支造反军队,就是当年建立大夏国的匈奴人赫连勃勃的后裔,这一次可谓新账老账一起算了。

六镇的造反,在整个北魏的北方,引发了连锁反应,魏孝文帝改革的繁华中隐藏了几十年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连山西太行山区的丁零人也造反了,这些丁零人一直作为奴隶,在太行山脉生活,这时候在他们的首领刘升的带领下举兵起事。这支起义军的构成很有意思,造反的领导人是丁零人,但是几万造反军队中,丁零人只有几千人,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多年来逃亡到这里的汉族农民。结合破六韩拔陵的起义我们可以看到,所谓的北魏六镇大起义,绝不是某些人所说的“民族矛盾”,莫核心矛盾还是阶级矛盾,这是一场北魏各民族被压迫民众,反抗整个北魏朝廷的抗暴运动。

这场起义之所以动静这么大,和北魏的腐败不无关系。起义军所到之处,当地的镇守官员无不望风而逃,原先百战百胜的北魏军队,此时早已经不堪一击。破六韩拔陵在起事之后,先攻克了怀朔镇,杀掉了当地的守将,然后又在内蒙古呼和浩特的会战中,将北魏从河南调来的中央军打得全军覆没。养尊处优的北魏内地军队,此时已经不是北方边军的对手了。在连战连败之下,北魏政府不惜做出了“卖国”的决定,即请求北方的柔然出兵,帮助北魏镇压六镇,这是一个很有讽刺效果的事,邀请自己的敌人,来帮助自己镇压原本用来保卫自己的军队,在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上,这恐怕是很荒唐的一次。但“荒唐”很快有了效果,公元525年,柔然集中了10万大军,对北魏六镇破六韩拔陵部发动了猛攻,在柔然精锐骑兵的打击下,破六韩拔陵最终不敌,在五原打了一个大败仗,之后北魏的中央军又和柔然人前后夹击,最终迫使破六韩拔陵崩溃,六镇20万人被俘,破六韩拔陵在兵败后下落不明,持续两年零四个月的北魏六镇起义失败了。

在北魏六镇起义失败之后,北魏很快就变了脸。在起义进行时,为了分化瓦解起义军,北魏曾经承诺,给予所有放下武器的起义军平民待遇,并且分配土地,划分地区让他们安居,但是在20万起义军被俘之后,北魏却立刻食言了。20万起义军被分别迁移到河北地区,北魏用河北当地的鲜卑族驻军进行监视,他们依然过着农奴一样的生活。北魏认为,用这种办法就可以控制住这些人,让他们不再作乱,实际的效果,却是以火浇油。

六镇起义的主要民族,是长期遭到北魏压迫的匈奴族和高车族,兼有部分汉族和鲜卑族,但是北魏派去监视他们的军队,却是镇守河北地区的鲜卑族军队。北魏大概忘记了,和六镇的军人一样,河北边镇的鲜卑族军队,也同样长期遭受着沉重的压迫,他们所遭受的苦难,一点也不比六镇军人轻,在河北鲜卑族士兵的心中,六镇起义的轰轰烈烈,无疑会激起他们心中的共鸣。而北魏政府的背信弃义,也早就激发了六镇降兵心中的怒火,他们自然会后悔自己当初投降北魏的决定,一场新暴乱的风云再起,是注定会到来的。

结果,就在六镇降兵迁移到河北后6个月,即公元525年的八月,北魏的北方起义风云再起,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当年破六韩拨陵的重要部将杜洛周。他是柔玄镇的镇兵,参加过六镇大起义,而与此同时,五原降兵鲜于修礼也揭竿而起。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起义规模比当年更大,因为负责监视六镇降兵的鲜卑军队也参加了,而且很快成为了战争的主体。在之后的3年里,起义军相继占领了幽州、定州、瀛洲、沧州等地区,北魏的整个河北省完全沦落到了起义军之手。之所以沦陷得这么快,是因为大规模的战争基本上没有打几场,固定的剧本,就是起义军到来,当地的守军投降,然后加入到起义军的队伍里,这支起义军一度号称100万,实际的兵力也不下30万。而且主要人员,已经从早年的六镇多民族,转变成这时期的河北鲜卑族为主。

起义的延续以及起义军的政策,也对整个北魏的政局产生了重要影响。河北省的主要统治机构,就是那些汉族的世家大族,在这场大起义面前,起义军主要采取了杀戮士族泄愤的政策,这引起了士族们强烈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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