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再一次探出脑袋,看到的,是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再无一人回顾,于是侍者默默缩回头去。
许攸呼呼喘气,手还在发抖,渐渐地,颤抖停止,双眼死死盯住方才从身上扯下扔出去的重物那是一个黑色佩囊,囊里滚出一物,大小如拳,黄澄澄、亮灿灿。
黑绶铜印,官凭印章。
“胡不归胡不归我就为这千石俸食而归么”许攸拳头越攥越紧,眉毛越竖越高,胸中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踩过。
还归邺城,被审配问罪,甚至以阶下囚身份,受其羞辱,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而这一切,却是为了这一个铜印,值得么
不我许攸绝不受其辱,若受辱,毋宁死
匹夫受辱,以头戗地;君子受辱,十倍还之。怎么还让他失败让他的得意变为沮丧让他的自信变为惶恐让他的奸笑变为号啕但能如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
这一瞬间,许攸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叛逃
可惜啊,若马悍不是中了他的毒计,原本这是一个最佳的投靠对象。现在,他已没得选择。只有一个人可以投靠,他可以为这个人的窘境雪中送炭。他相信,当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时,以此人之秉性气度,必会倒履相迎。
许攸腾地站起,当侍者以为主人实在找不到东西扔要扔自己时,吓得两股发颤。但听在耳中的,却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打扫干净,收拾行李。”
八月初八,袁熙赴阙门向天子辞行。天子准辞。没法子,除非与袁绍翻脸,否则没有任何理由扣其子为质。刘协敢么杨彪敢么百官敢么不敢那就不好意思,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
八月初九,正午,经过一天半行程,这支满载而归的贡使团来到孟津渡,平阴令早已为这支使团准备好了大型渡船。
申时初刻,袁熙与辛评登上最大一艘渡船呃。是的,只有两人,少了一个许攸。
袁熙负手立于船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对身旁的辛评道:“这个许子远,说什么府中有急事,只带两个随从轻车而归,不与我等大队同行。”
辛评不以为然:“他能有何急事总不会是他最疼爱的幼子又犯病了吧。”
袁熙嘿了一声:“说不定就是。这一点,倒与阿翁差不多。”
袁熙与辛评没想到,他二人竟一语成谶。只不过。性质更恶劣,后果更严重。
袁熙吹着河风,浑身舒泰,双臂箕张,大笑道:“按时辰算,那个人,此时当咽气了吧”
辛评道:“若公子所测无误,那人必死无疑。”
袁熙扬眉耸肩,连叹可惜:“真想参加他的葬礼啊”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张南的声音:“船主止步,有何要事”
袁、辛二人俱回首,就见这艘渡船的船主急步而来,行至十步之距时,被张南喝令停下。一般情况下,张南是不会让来意不明者出现于二公子三十步之内的,无奈这是渡船,船体窄仄,整条船都未必能有三十步长。这预警距离,只能是被迫缩短了。
那船主刚想说什么,突然整个人呼地飞起,扑向张南。
张南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不及拔刀,只能双手前撑,想将此人推开。就在他双掌贴住船主胸膛正欲发力时,对方胸口噗地冒出一截带血的剑尖,连人带剑一起撞上张南。
张南与船主滚在一起,再未能爬起。
船主一倒,身后现出一人,舵工装束,十分年轻,手中长剑滴血下一刻,这把沾染了船主与张南鲜血的长剑,如血色闪电,刺向袁熙。
剑光一闪,袁熙按剑的手突然顿住,整个人的动作定格。
与中了定身法一般的袁熙相反,那刺客动作快如脱兔,一击得手,身形已跃至袁熙上方,单足在其头顶一点,借势纵起,如鲤鱼跃波,噗嗵跳入河中。
从船主出现,到飞扑张南,到张南中剑,再到袁熙遇刺整个过程不过两个呼吸,周围近在咫尺的护卫别说保护,就连基本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
直到刺客入水,一个个才如梦方醒,纷纷扑向船舷,但见洪波滚涌,浊浪排空,哪里还有刺客的踪影
左右侍者惊恐万状大叫:“二公子二公子”
袁熙不应,机械地抬起手,摸向颈侧,手刚按上,右颈噗地喷出一蓬鲜血,淋了左右侍者一头一身
满船皆惊呼一片:“不好,二公子被刺”
一旁的辛评同样浑身发僵,心头一片冰凉。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看得分明,那刺客,正是当日在骠骑将军府上看到的,那力扛酒瓮的健仆这说明了什么
只说明一件事马悍的报复开始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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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西南的伊阙关,为龙门山和香山的阙口,两山夹峙,山谷相连,伊河穿流其中,是洛阳南下,汝颖北上的必经之道。每日里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川流不息。夹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的一辆挽马轻车,自然毫不引人注目。
但当轻车行至伊阙关前时,道旁大树下步出一人,帻巾长衫,彬彬有礼:“敝上请先生至山顶小亭一聚。”
车夫脸色微变,强持镇定:“尊驾是否认错了人车里没有什么先生,只有一位回乡省亲的客商。”
拦路者笑而不语,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而在他身后,是几个神情剽悍,带着几分铁血气息的汉子,一望可知是军中悍卒。
车里传出一声叹息:“罢了,许仲,莫要多言,徒惹人笑。”车帘掀开。一人步出,正是许攸。
龙门山上有大小亭子七八座,最顶峰一亭名留君。当许攸看到“留君亭”三字时,嗟然长叹,拱手向亭中那人道:“文和选的好亭子啊。”
亭子周围是一群虎背熊腰的护卫,四下巡逻,目光如鹰。亭子里则是一宽袍大袖,衣裾随山风飞扬的中年,正是贾诩。
贾诩身前置一案,案上有酒有酪。在其左侧,亦有一空案几,上置酒酪,显然是留给许攸的。贾诩直身拱手,肃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攸也是个性疏狂,不拘小节之人,事已至此,懊恼无益,既来之则安之。当下拾阶上亭。斥退侍者,自行执壶倒酒,先嗅一下,点点头。一饮而尽,吧咂着嘴:“这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吧不错不错,文和真是好享受。”
贾诩笑笑,端起酒爵。道:“子远不与袁使君同归,却只身南下,莫不是回乡省亲”
许攸是南阳人。出伊阙关后,南下首站,正是南阳,看起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