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袭长衫,手执折扇,短发精精神神,眉宇之间,尽显英武,眸光闪烁,从容淡若,面带微笑,身形端正,头颅高昂
明显得很,此人与那两拨人,来意全不一样
绝非等闲之辈啊
此时此刻,此种情形下,史痦子晓得:贸然接话,皆有可能出差池
“哈哈哈哈哈”
史痦子贼精贼精,先是畅怀大笑,继而转身便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到了大胖子的脸上,“大魁,你这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啊贵客上门了,你倒摆上谱了怎么,在我史泽武手下,干个总护院,就尾巴翘上天了”
这位大魁挨了巴掌,脸上尽管火辣辣疼,但心里倒是踏实了下来:亏得我没有对这位先生,有更多无礼之举,若不然,捅了大娄子,史先生还不把我脑袋揪下来啊
大魁身后那个士兵头目,见大魁挨了史痦子的巴掌,心里也一阵后怕,晓得陈叫山绝非一般之人,亏得自己没有仗着手中有枪,武力招呼陈叫山
“打开大门,欢迎贵客”
史痦子胳膊一扬,大魁仿佛得了大赦一般,赶紧趁机朝大门跑去
“请”
史痦子冲陈叫山一弯腰,一伸臂,一脸恭敬
陈叫山微笑着,略略欠身,亦伸臂而出,“请”
史痦子何以这般客气这般大度
明知这一伙人当中,有许多都是来找自己控诉,掰扯地皮啊、房产啊、机器设备啊这些筋筋串串的难缠事儿,史痦子怎就大开大门,豁然放入了呢
原来,抗战胜利后,南京政府任命史痦子的老大钱先生,担任了上海市的市长。
政府所走的这一步棋,乍看平常,实则颇有深意
钱市长其人,利欲熏心,贪得无厌,最擅于在乱局之中,搜刮民脂民膏,大捞实实在在的好处,且又显得那般周吴郑王,义正严词,天经地义,镇得住人,稳得住局
人,都有贪的本性,但既具备贪的能力,又有贪的巧妙方法,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兼具了
因而,政府派钱市长主政上海,意蕴十分丰富:其一,借钱市长为骰子,将上海这一副大牌,重新开洗一遍,使得抗战胜利后的上海,各方势力,清晰显现出来;其二,借助钱市长为耙子,好好地在上海搜搜刮刮一番,大捞一把实利,从大处说,以缓解抗战八年来,国库之捉衿见肘,从小处讲,则为个人腰包,增添一些硬货;其三,以名义上的“清算细账”工作为开端,探摸一下战后上海的经济底牌,从而为日后上海长远发展,提供诸多参考元素
因为这是一盘大棋,下得好,满盘皆活,下砸了,则后患无穷
所以,政府为此准备了后手:派出了中统和军统的两股人马,游走于上海,暗中观察、记录、协调钱市长的工作,同时,又派出一路南京直系特派员,又同时掣肘上海市政府、军统、中统
好一盘大棋
史痦子身为钱市长的亲信,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史痦子可谓阅人无数,鬼精鬼精,当他第一眼看到陈叫山时,仅从陈叫山的五官、衣着、气质上感觉出:陈叫山既不是来掰扯控诉的麻烦分子,也不是阿谀奉承的巴结分子
那么,此时此处,陈叫山出现了,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是,要么是中统,要么是军统,要么就是直系特派员
这三种可能之人,无论哪一种,只要随便向南京政府打一个电话,都够钱市长喝一壶的,更被说史痦子这样的跑腿办事的小角色了
钱市长时常教导史痦子,“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意便要遭腰斩”。
对于陈叫山这样一个身份未知之人,史痦子怎敢马虎,怎敢大意,怎敢慢待
当然,无论是中统、军统,还是南京直系特派员的职责之在,以及他们与上海市政府之间,相互监控,相互掣肘的复杂关系,陈叫山是并不知晓的。
但陈叫山知道一点我越是将戏演得真,越是将身份弄得神神秘秘,史痦子便对我越是敬畏
明白了这一点,陈叫山随人群朝史家花园里走去时,脸上淡淡笑容,越显从容,不疾不徐之步伐,愈有淡若,整个人越发具备一种神秘莫测的强大气场,足以对史痦子形成震慑
史家花园里格局宏大,光是长廊、曲桥、花径,便有三进。陈叫山算是见识过大场面,大格局的人物,但在史家花园里边走边看,那些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在眼前一拨一拨地闪晃而过,不由得心中暗暗慨叹着:史痦子不过是钱市长的一手下而已,竟能将这史家花园,弄得这般极致奢华。那么,史痦子身后的钱市长,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令人咂舌、惊讶的奢靡呢
“请请”
史痦子在前面引着路,每遇长廊、曲桥、花径的转折之处时,总会停步下来,微微欠身,伸臂一出,向陈叫山引向
陈叫山与那个起先险些被大魁挥拳招呼的青年,并排走着
走到一段花径转弯处时,那青年见史痦子略略离他们远了些,猛地停了步,左右环视,而后,凑近陈叫山耳边,低声问道,“你是两江航会的陈会长吧”
陈叫山猛一怔:我与这青年,乃凑巧相遇而已,他如何认得我呢
第760章蹊跷跟踪
心虽疑惑,但此地终究不适宜细询相问。
陈叫山抿着嘴,笑着,只简单冲青年人点一下头,手臂暗暗前伸,示意他请
众人随史痦子来到一大的客厅里,倚墙并立两排椅子,众人分别坐了,陈叫山正要落座,大魁却走过来,对陈叫山冲上首座位一伸手,“先生,请上座”
史痦子和陈叫山坐了上首,大魁和那士兵头目分站两旁,其余之人,则分坐了两排。
陈叫山细一观察,发现了一个有趣现象:靠东边一排人,全都是一些找史痦子控诉的小业主,而靠西边坐的,则是那些找史痦子捞好处的机会主义分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为至理
“啊哼”
史痦子好似嗓子里堵了一口干痰,响亮地干咳一声,将脖上系着的领带,拧一拧,环视众人,“诸位,史某知道:今儿上门的,都是有要事的史某不才,受市府信任所托,来搞这清算工作,实话说,也是压力大如天啊”
史家花园的下人,逐个为众人上了茶水,陈叫山坐于史痦子身侧,见西边一排人,皆冲下人点头微笑,以致谢意,遂端起茶碗浅咂。而东边一排人,有的胸膛一起一伏,似乎肚里充满了气,有的眉头皱紧,神状若佛,正襟危坐,连茶碗看都不曾看一眼
“先生,请用茶”
史痦子转头低声招呼了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