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415(2 / 2)

船帮老大 一剑封喉 6443 字 2019-04-29

“叫山,你们商量来着,要怎么给我过寿”老夫人笑着说话,笑得咳嗽了。

陈叫山为老夫人抚着脊背,“娘,我想呢,今年请西京易俗社的戏班子过来,唱上九天大戏另外,寿筵菜品也弄细些,请柬我最近正在排,要我说,今年席口大,就放校场坝上开”

老夫人闭着眼镜,连连摆手,原本笑着,眼睁开了,却是唏嘘无限的神色了,“叫山啊,弄再大,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娘”

陈叫山正欲辩解,正欲表述观点,却被老夫人打断了,“唱大戏谁坐着专心听时局乱,年月不好,就是面上闹热着,心里头都揪得紧哩算啦,我说算啦”

“娘,一码归一码”

“叫山,你是顾面子的人,你心里想的,我都晓得”老夫人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手里的念珠,数得悠悠慢,伴着吁气,“想当年,你为啥没在洋州城落脚,也没赶梁州去,偏就在乐州城留下了这是缘”

陈叫山的目光,也随着老夫人的目光,并行了去,齐齐看窗外的天,仿佛那方方的一抹天空里,有太多往事

年馑,逃难,济粥

宅虎,囚困,断头饭

诵经,民变,恶疾

卫队,阴谋,取湫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夫人收回目光,转而落在陈叫山脸上,“虚水河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凌江里,凌江流了多少弯弯,要进了长江里,长江呢,又还是进了海里,这都是缘”

“娘,你说得是”陈叫山兀自微微点头。

“昨个夜里,我做了个梦”老夫人说,“恩成在跟我笑,芸香在跟我哭,老爷在骂人哩,素芹在唱戏哩”

老夫人一气说了卢家四位亡故人,陈叫山瞬间唏嘘,竟无言去应

“恩成笑够了,跟我说:娘,你心狠哩,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呀,你就下得去手啊我跟他说:恩成,不是娘狠心,是你狠心,你狠心逼叫山哩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娘,才能送你走啊你怎就糊涂,让叫山难做人”

窗外一阵春风,拂了老夫人的白发,一缕搭下来,斜于眼前,陈叫山看去,见老夫人眸光,映着白发,银亮亮,而脸上却分明又是笑容

“芸香她哭毕了,也跟我说:娘,我谁也不怪,就怪你,你灭了四条命哩我就说:芸香,你怪得对,从一开始,我就错,一直错下来了,收救不住的,迟早有这一劫”

同样,陈叫山无话去应接,默默咬了咬牙,视线落在屋角衣帽架上的毛巾,想拿给老夫人,去拭眼睛,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妥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老夫人要么不会流泪,要么,流了,不会去擦,任其流的

“老爷他骂我,骂我多少年来,揽事多,管得宽,心,凡事察根节,从不留一线,卢家百年,从没有我这号的女人我回了他:对哩,我是揽事多,管得宽,心,凡事都察根节,从不留一线我伤了人,驳了面子,难为别人,又难为自己,我是自找的苦吃这是命,命啊”

“还有,素芹在唱戏,唱的是西厢记,唱了几遍了,才跟我说话,她说:我蒋素芹,没有福分,没有给卢家生一儿半女,做了鬼了,也无颜对卢家先人。我给她披了件衣裳,我说:素芹,你多心了,卢家祠堂里,有你的牌位哩你有怨,我晓得,要怨就怨我,都是我的错呀”

老夫人兴许觉得自己说的多了,陈叫山又无话可应,反显得冷落了,手里的念珠,一停,笑着说,“叫山,人老就嗦了”

“娘,你说话我都爱听”陈叫山为老夫人倒了杯热茶,端过来,躬身,放茶,双手渐收回,迎面退步,重新坐回椅上

老夫人看着陈叫山这般恭敬的姿态,从他长长的胡须,额上渐生的几丝皱纹里,唏嘘着时光不留驻

“奶奶,爹地”

陈叫山正与老夫人坐着喝茶,忽听志雁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看,志雁穿一身带蝴蝶图案的花裙子,从一团阳光里蹦跳着进屋了

一进屋,志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亮出一个绒布靠垫,蹦跳着,到了老夫人跟前,要老夫人身子稍前倾,而后将绒布靠垫,垫在了椅背上,“娘说这儿的椅子太硬了,奶奶坐着难受”

老夫人笑得满脸花,故意身子一前一后地动,感受着绒布靠垫的舒服,伸手摸着志雁的辫子,轻轻捋,“志雁,跟你娘一样俊,瞧这辫子,绸儿似的”

志雁得意了,看向了陈叫山,故意将嘴巴撇着,脑袋歪了,使自己的辫子直直垂了,且悠悠晃,“爹地,你的胡子长,还是我的辫子长”

一提胡子,陈叫山和老夫人都瞬间凝然了,但仅是一瞬,陈叫山便笑了,“长是一样长,但志雁的辫子长得快,爹的胡子长得慢,要不了几天,志雁的辫子就长过爹的胡子了哈”

老夫人拉志雁坐在自己身边,“志雁,近来读些什么书”

志雁眉一皱,严肃起来了,眼睛朝上看,眼珠子里白的便多,黑的便少,“嗯,有东坡词、女经、朱子家训、楚辞,对了,还有华夏简史”

“你哄人哄到奶奶跟前了”陈叫山板了脸,“我不晓得你么,读书一目十行的,不入心,你是牛吃桑叶图多哩”

志雁不高兴了,觉得爹爹太不顾忌她的面子了,便将头朝老夫人的怀里靠去,避了陈叫山的视线

“志雁聪慧得很,读书最有心,别人不晓得,奶奶是最最晓得的了”老夫人抚摸着志雁的辫子,瞪一眼陈叫山,转回目光,将手里的念珠一撩举,“来,志雁,给奶奶背个朝代谣”

志雁一下兴奋了,似要在奶奶面前表现,且给爹爹一个回击,便索性站了起来,身子站得端端,并将两条辫子,也拉得顺直了,裙摆也拍平妥了,大声背了起来

开天辟地有祥时

三皇五帝无永日

盛朝自有明君在

末世怎论忠将义

上古混沌火取木

狩猎耕田始族居

夏商青铜堪生熠

周王兵戈燃一炬

群豪并起列春秋

英雄战国各起势

志雁一气背完后,高昂着头,小鹿一般跳着走了

老夫人望着志雁的背影,渐渐远了,拐一墙角,直至看不见,用手轻抚背后的靠垫,兀自喃喃着,重复着朝代谣的句子

五代十国轮回转

南唐后主阶囚苦

陈桥却杀回马枪

杯酒一释兵权入

盛朝大宋分两截

汴州杭州京易地

“叫山,我说,过寿的事儿,你们就别忙乎了”

老夫人站起身来,将绒布靠垫抱在了怀里,语声变得唏嘘,边说边朝外走去,“该来的来,该去的去,隋是杨,唐是李,宋是赵这都是缘国如此,家如此,人如此,都是缘,都是缘呀”

是日清晨,天尚未全亮,陈叫山正坐在桌前,手执鼠须笔,书写着老夫人七十大寿的宾客名册,老夫人的随身丫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