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两方上千人,一起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来
冲对冲冲锋
一场惨烈对攻,就此开始了
陈叫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规模的械斗,高高俯瞰的视觉触动感,让陈叫山感到心跳加快,胸膛里的血,仿佛沸腾喷薄了起来
两个阵营,一方系着红腰带,一方系着黑腰带,冲在一起了,黏合一起了,乱了,分不清谁是谁了
木棒挥动起来了,短桨劈砍起来了,铁链甩舞起来了,砍刀耀眼,血光殷红
“曹会长,下面的人为什么打到底多大的仇”陈叫山不忍看那惨烈场面,转头问曹保仁
“唉,这一仗,迟早要打,不打不消停,谁也拦不住”曹保仁眉头皱着,充满心痛之神色,继而闭了双眼,“打一仗,气才能顺,只有打,只有打啊”
曹保仁一番叙说,陈叫山方才了解到
原来,系着红腰带的一方,是两江三城的几大帮派之集合,他们代表着本埠的传统手工业、商业之利益。
系着黑腰带的一方,则是汉口码头、两江航会、洋人商会之民众代表,他们代表着船运及新兴商业的利益
长期以来,本埠传统工商业,在洋人工厂、银行的双重掣肘下,日渐衰败,举步维艰
他们迷惘,愤懑,怒不可遏,忧心而惶惶,却又寻不到突破的良策,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将矛头对准了洋人华工、两江航会、码头,在他们以为:正是这一股股的势力,处处帮衬着洋人,打压了本埠本土的工商业之发展
“官家和警局的人,难道不制止么”陈叫山望着码头上触目惊心的大战,不无心痛地问,“这样打下去,得有多少死伤”
“警察局随后会派人来的”曹保仁深深地叹着气说,“唉,他们会等到打仗结束才到这是一滩浑水,他们要等到泥沙俱下,两败俱伤,才会出手”
第223章苍凉唏嘘
几天来,那码头上混战的两方阵营,棍棒,刀光,血,嘶叫,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时时在陈叫山眼前,无序回闪
是日一早,侯今春与万青林、赵秋风,领着十来个船队兄弟,来两江航会会馆楼探望陈叫山。
房间尽管大,一下进来这么多人,亦显拥挤了,陈叫山将手挥了挥,示意服侍照料的八人且先退出去休息
“帮主,咱们的货都码好了,我跟兄弟们说,明儿一早,咱把鸭艄子上挂了帆,就返回了”侯今春坐在病床边,察看了陈叫山包扎的伤脚,便说,“我琢磨着,咱再不走,兄弟们都被浪荡坏了,逛窑子的,下馆子的,耍钱的,都还不受说,一说就顶嘴哩”
陈叫山看着侯今春的表情,晓得他说的话,前半段都是真的,后半段,则有杜撰成分
很显然,侯今春不好正面去问陈叫山的去留,便绕山绕水地说,以期陈叫山能自己开口。
陈叫山若是铁心留在汉口,谁也无法阻拦
陈叫山要是决意返回乐州,谁也不能说不。
于侯今春而言,陈叫山若是不回乐州,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卢家船帮大帮主。尽管侯今春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莫说陈叫山,便是一同来的船队兄弟,都已经看得明白
“哦,还有这些事儿”陈叫山故意以十分意外的神情,便问三旺,“旺,回头你弄个名单出来,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和侯帮主顶嘴”
三旺心里明得跟镜一样,晓得这是侯今春编出来的话,不知如何回应陈叫山,只得摸着后脑勺。嘴里“嗯嗯”地囫囵着
一旁的万青林,心底里是极力希望陈叫山返回的。
这一趟跑船来汉口,万青林从最初的对陈叫山之嫉恨和不服,变成了完全的敬服和敬重在他看来,陈叫山就是龙头,一种精气神之所在,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倘若陈叫山留于汉口。谁能料到,返回一程。逆流而行,又会遇到多少棘手事儿
这是一种信任,亦是信赖。
但当着侯今春的面,万青林也无法把话说那么明白,只好换一个角度,“大哥,你的脚,现在走路的话,能吃上劲儿么”
“不碍事儿。左脚多用点劲儿,伤脚少用点劲儿,能成”陈叫山看出万青林的欲言又止,便又说,“青林,这两天汉口乱得很,咱们船泊在码头上。该没有啥事儿吧”
兄弟们纷纷说没事儿,没事儿看得出,他们都十分关心陈叫山的去留问题
陈叫山坐着拧了身子,推开窗扇,瞥见了远处的长江,浩浩荡荡的壮美景象。忽而一叹,语气苍凉起来了,“兄弟们,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
“是啊是啊,两年多没过来,变化着实大得很。都认不出道儿了”
“倒不愧是九省通衢之地,可真是开了大眼界了啊”
“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轮船,一船顶咱几十船的运量哩”
陈叫山微笑着,心中却是一种难言的苍凉
没人听懂“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的真正意味
一方面,在汉口,在曹保仁的掌控下,卢家船队和万家船队合一起,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力量。
曹保仁既然有意挽留陈叫山,处处关照船队,这一份人情,不报,属无义,报之,又拿什么报留下来,辅佐曹会长么
另一方面,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陈叫山感觉曹保仁是一个城府似海,近乎神秘的人物太多的疑问,凝结在陈叫山心头,却没有合适的契机,去解问
陈叫山甚至觉得:亏得自己的脚受了小伤,给了自己一个回旋迂回的时间,若非如此,他不晓得,到底该怎样去面对曹保仁
愈是大人物,愈是韬晦到极致陈叫山觉得:自己在曹保仁面前,显得那般弱小,缺乏那种吞海吸江的气场,缺乏那种纵横捭阖的大的格局
然而,那天在瑶池阁里,那几个蒙面人所说的“勾结洋人,贩卖烟土,欺诈船户”的言论,到底是对曹保仁的污蔑,还是确有其事
曹保仁整日忙着,陈叫山一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