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叫山觉着,如今这情况,也不怨侯今春,不怨徐老二,自己本就是船帮新人一个,寸功未立,别人凭什么给你面子就因为你是陈叫山
鹏天又在河堤上抓石头,还想赌气朝凌江里扔,被鹏飞一脚踩住了,鹏飞晓得陈叫山方才那淡淡一笑的心境,那是无奈,甚或自嘲,或者,是悲凉
“队长,我看桂香镇的人都在说鬼话哩”黑蛋走过来说,“远的不说了,就在金安,棕垫子好销得很去年我在惊龙滩拉纤,见水上漂来些棕垫,的是江匪窜上岸,偷了货栈里的棕垫,货栈老板急了,花钱雇民夫撵江匪,江匪逃不及,船被人掀翻了,棕垫顺水漂”
面瓜便也接话说,“是啊,我总觉着桂香镇的人,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对劲,躲来闪去的,像在扯慌哩可我就不明白了,又不是不给钱,他们干啥不卖棕垫棕箱呢”
“队长,咱现在咋办”鹏云问。
陈叫山舌头一弹,将那截苇草杆杆,吐飞了出去,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沙粒,“走,咱到梁州城去逛一逛”
从桂香镇过了凌江,向西不到六里路,便是梁州城
走在半道上,陈叫山忽然一停,对兄弟们喊,“把车上的旗子都取了,卷起来”
于是,兄弟们三下五除二,将板车上竖立着的“卢”字大旗,全部取了下来,卷成筒状,一股脑用麻袋装了,旗杆用绳子一捆,也用麻袋缠裹了
陈叫山转身问大头,“徐家棕货厂在梁州城里,该有店铺吧”
大头挠挠脑门,“有是有的,可我也好久没逛梁州城了,不晓得在哪儿哩”
面瓜便接话说,“方老板的必悦楼在梁州城有分店,咱去一问不就晓得了嘛”
陈叫山若有所思,而后,停住脚步,忽然对兄弟们说,“记住,从现在起,我就不是陈叫山,咱们呢,也不是卢家的人,咱就是一伙北山过来跑山货的买卖人,大家明白了没有”
兄弟们一听,略一沉吟,便齐声说,“明白了,队长”
梁州城比乐州城略大一些,也显得繁华许多,加之临近年关,街上的人,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陈叫山领着卫队兄弟,来到一家大车店,将车马寄了,而后说,“走,咱到处逛逛去”
第363章狂徒
陈叫山领着兄弟们,在一个醪糟摊摊上,一人喝了一碗醪糟,嘴巴一抹,付账时便问卖醪糟的老汉,“老伯,桂香镇的棕货,在梁州城哪儿有卖的”
老汉顺手一指,“瞧见没,前面那个路口,朝左拐,一直走,走到头了,再往右,走不多远,就是杂货街棕货、篾货、竹器货,啥都有”
依照老汉所指路线,陈叫山一行人很快找到了“徐家棕货铺”。
腊月时节,结婚办喜事儿的人多,姑娘陪嫁用品,一般都装在一个陪嫁箱里,讲究的人家,陪嫁箱都会选用大棕箱,显得喜庆,还气派,有面儿
陈叫山一行刚站在徐家棕货铺门口,便见里面出来几个人,抬着一个大棕箱,手里还拎着两个手提小棕箱。再朝店里一瞅,店里头还站着好多人,有翻看棕刷的,有试穿棕雨衣的,除了不合季节的棕帽子、棕扇子无人问津,其余货品,皆有人挑选
陈叫山给兄弟们示意,都到各家棕货铺里转一转,而后,自己和面瓜走近了徐家棕货铺
趁着店里伙计刚得了闲暇,面瓜便问,“大尺寸的棕垫有没有”
一位瘦高伙计抬眼一瞅面瓜和陈叫山,似乎是因于两人穿着不一般,立刻脸上有了笑容,从货柜下面扯出一卷棕垫,朝上面一丢,“先生,你瞅瞅这个怎么样够大够宽吧”
陈叫山便解了捆绑棕垫的棕绳,将大棕垫在货柜上摊展开来,摸一摸勒边,抚一抚茬口,并将棕垫一角折了,任其自然一弹,弹回了原状,便问,“这个多少钱”
“两块二你瞅瞅这棕垫,丝够劲儿吧发着亮哩”瘦高伙计将棕垫以指头一敲,“不是咱夸海口,在这梁州城里,你随便转,要是找出一家超得过我家的货,嘿,那咱的这货,白送,一个子儿不要”
“这价钱有点高了”面瓜便弹嫌着,“我们的意思是,我们如果多”
面瓜本是想说,“我们多要一些,能不能少一点价”,陈叫山胳膊肘将面瓜一捣,便打断了面瓜的话,“咱都是爽快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棕垫,最低多少钱卖吧”
“哎哟,先生你一看就是诚心的买主”瘦高伙计一脸堆笑,瞬间却又兀自皱眉,转为一脸愁苦,“实不相瞒,今年这棕垫,货不多这价真是低到凹洼洼里去了,真是没法少我要少一个子儿,我就得自个儿添一个子儿进去,这账管得严哩,石狮子的屁股,没缝儿”
陈叫山将肩膀上的褡裢,朝上送了一送,里面的银元,便发出了“叮呤叮呤”的一串响声,手又在棕垫上使劲按,仿佛试着棕垫的耐压程度,眼睛也不看瘦高伙计,兀自说,“棕垫是不错,这么高的价格”
陈叫山撇着嘴巴,连连地摇头
正在这时,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皮鞭挥动声,街上行人惊慌失措,四下避让的惊呼声,喝骂声,小孩儿的哭声
瘦高伙计脖子长,伸着脖子朝外一瞥,便对陈叫山和面瓜说,“两位先生,对不住,冤家上门了,我得到后院去一趟,失陪哈”
瘦高伙计慌乱地将棕垫卷着,用棕绳绑缚时,两手抖得厉害
瘦高伙计将棕垫绑好,刚放到货柜下面,腰刚直起来,门口便出现了三个彪形大汉,居中一人,生得牛高马大,也不怕冷,将褂子上的纽襻,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了胸口的一抹护心毛,袖子也挽得高高,两臂上皆刺着青龙
“哟,张五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瘦高伙计见躲不及,索性转过身子,弯腰低头,陪着笑脸,“张五爷今儿买点啥货”
“妈勒个巴子的”那位留着护心毛的张五爷,扯过店内一张藤椅,一屁股坐了上去,用力地在扶手上一拍,“猪鼻里插葱管,你跟老子装象呢去喊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起先店里的客人,见着张五爷这般凶神恶煞的神气,一个个赶紧猫腰朝外走,好像一只肥猫叫了一声,老鼠们皆溜之大吉一般
除了陈叫山和面瓜,店里的客人呼啦一下溜光溜净了
“张五爷,我给你沏茶去”瘦高伙计转过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