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程曜发转身拉开橱柜下面的抽屉,抽出一个牛皮的皮套,那皮套中有数把寒光闪闪的大小刀具、锥子、镊子
程曜发抽出一把背直刃圆的小刀,从一个玻璃罐子中倒出一些药汁,将小刀浸泡在药汁中,片刻,将刀提起,那锋刃上便嘀嗒着淋淋的药汁
走到火盆前,程曜发将小刀贴近炭火,翻转两面,反复烘烤,一瞬间,那些药汁似乎逐渐凝滞在了刀身上,呈现着暗褐色的光色来
程曜发拿出一根刮洗得干干净净的牛筋,朝陈叫山递去,“陈队长,你把这个咬着,我要下刀了”
陈叫山摇摇头,“谢程保长,我扛得住,你尽管下刀”
程曜发迟疑了一下,兀自一声高喊,“也好”
刀入肌肤,锥子在探拨,镊子随后跟进鹏天和唐嘉中皆不敢去看,将头转向了火盆方向
“叮啷”一声,程曜发终于将子弹取了出来,以镊子夹着,丢进了一个铜盆里
第344章轻生
程曜发的医术,果然非凡,祖传秘方,绝非浪得虚名
陈叫山的肩膀子弹取出后,施敷了秘药,程曜发又将陈叫山腰间被岩井恒一郎咬伤部位,采用了“戳针祛毒,药酒散淤”之法,进行处理,疗效极为显著
杨秘书的小腿之伤,卢芸凤的胳膊之伤,治疗相对简单,程曜发施用“敷粉迫毒”之法,立竿见影,伤痛大减
吴先生的腹部之伤,探取子弹时,颇费了些工夫,并以肠线将伤口缝合,并配以内服汤药,三剂药下肚,吴先生脸上气色,犹然好转起来
满仓从半坡翻滚,被荆棘树根茬子,戳得浑身带伤,原本治疗并不复杂,但程曜发考虑到伤处太多,在对满仓施用“千毒迫”时,满仓疼痒难忍,用麻绳将其捆了,唐嘉中和鹏天齐上阵,仍是顶不住满仓又喊又动,不得已,再添进来三个后生,才将满仓摁住但施敷过后,满仓自己说,伤口不再疼痒,舒服得很,倒为自己当时的又喊又叫,感到一丝愧羞
三旺被手雷炸断了左腿,治疗本身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要考虑日后为三旺安装假腿。三旺平素很少流泪,听说自己日后要依仗假腿走路时,竟痛哭流涕,夜里偷偷从床上爬下来,爬出屋外,决计投崖自尽,亏得三旺爬得慢,被镇街上夜巡的狼犬,误认为贼,咬住三旺袖子,死死不放,才被乡亲们发现
“三旺哥,你有啥想不开哩”鹏天恨三旺平日坚毅,怎地如今这般懦弱,想到了轻生之路,抹着眼泪,边哭边吼,“七庆都上了天了,你还要跳崖,你是嫌咱兄弟太多了是不是还是你一个人想图个清闲撇下咱兄弟,自己去享安乐哩”
为了三旺伤腿尽快恢复,程曜发为三旺的断腿伤茬处,做了一个“敷药套兜”,形如一个草帽碗碗一般,套在了三旺的断腿伤茬处。
听了鹏天一番恨骂,三旺却恨自己,连连抽自己耳光,“我把庆没看好,我把庆没看好啊庆都死了,我有啥脸我活着有啥劲道”
三旺一边哭嚎,抽自己耳光,且用手去抓那伤腿上的套兜,鹏天一下扑上来,抱住三旺,连连说软话,“三旺哥,三旺哥,我话说重了,我刚才话说重了,你莫气了套兜不能扯呀,这是程保长辛辛苦苦”
鹏天话未说全,被三旺一胳膊抡到了一边,鹏天抱住三旺时,怕碰到三旺的伤腿,抱得不实,未曾防备,一下便被三旺的胳膊,抡到一边去了
三旺又去扯伤腿上的套兜,鹏天又扑了上来
这时,陈叫山进来了,一步上前,单手如铁钳,紧紧钳住了三旺的手,三旺仍连连挣脱着,嚎啕不止,“我活个独腿汉,活着有个用处”
“啪”
陈叫山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三旺脸上,直将三旺生生打懵了
“人活的是命,不是光堂面子”陈叫山一声高吼,“你去跳崖,你去投井,你轻生自贱,算什么男人”
屋里进来了一大群人,吴先生、卢芸凤、唐嘉中、薛静怡、杨秘书都进来了,程曜发和几位望山坪乡亲也进来了,寝室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三旺的头低下去了
“你没死在日本人手上,难道要死在自己的光堂面子上你是不能吃了,不能喝了,不能走路了还是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了你三旺捋直了腰杆子,挺高了胸膛做人,谁能说你个啥谁能说你三旺没用”陈叫山胸膛一起一伏,胳膊高高扬起来,朝向空中,一指一点,“骆叔在天有灵,秦排长在天有灵,庆在天有灵,咱问问他们,缺一条腿算得了什么做个独腿汉,跟做个回不了家的游魂,哪个好三旺,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轻贱你自己,你轻贱自己,就是轻贱关心你的人,帮助你的人,甚至轻贱骆叔、秦排长和庆他们的在天之灵”
陈叫山的手臂,缓缓落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鹏天蹲在三旺的旁边,便偷偷地扯了扯三旺,示意三旺给陈叫山,给大家伙,说几句宽心话
三旺低着的头,刚抬了一下,却又低了下去,并不开口
陈叫山手臂重又抬扬起来,原本是想指向三旺的,扬到一半,却猛地放下,将头一低,转身拨开人群,慢慢走出去了
屋里所有人,顿时陷入沉默凝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三旺兄弟,这个套兜你不能随便扯啊”程曜发幽幽地说,“套兜里头装着药面,贴得实在,换药方便,万不可连带了伤肉,进了风”
程曜发说,敷药套兜是他自己的独创医术,效果奇佳但在伤口未愈之前,不可轻易拽扯套兜,使得贴合面错位,另外,亦不可动怒动气,不可悲伤,心如平湖,无波无澜,最利于伤口愈合
待伤口一愈合,便可安装假腿,假腿安上之后,裤腿套在其上,正常走路,毫无问题,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的
“兄弟,你该不是怕讨不到媳妇吧我给你说,没一点麻哒男人活的是气,是骨,你身上那家伙又没”一位望山坪的乡亲,原本是想通过开玩笑的方式,疏通疏通三旺的心绪,并借此缓和一下屋里过于凝滞的气氛。这位望山坪乡亲,本欲要说“男人活的是气,是骨,你身上那家伙又没有坏,跟女人办事,又不受啥影响嘛,你愁个啥”话未说全,方才意识到卢芸凤和薛静怡两个大姑娘,也在屋里,便顿时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