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瞧瞧,水灵灵的妹子,一准黄花大闺女哩,哎哎哎,客官别走啊”
陈叫山牵着马,随骆帮主和兄弟们,在街上穿行,各家店的小二、伙计、嘴把式,好似花蝴蝶瞅见了大牡丹,扑扇扇地都飞了出来,又是拉缰绳,又是扯袖子,又是甩手绢、抛媚眼,惹得七庆吃吃地笑,满仓则怒目相对。不长的一段路,走了半天没走开
过了桥头那一段,骆帮主才回头说,“吃饭住客栈,别听别人叫喊,越人少咱越往哪儿去,酒香不怕巷子深,杏烂凭个嘴把式”
陈叫山边走边感慨:果真是年馑熬过百业兴啊,记得自己当初从山北来乐州时,未从佛亭这一线走,大多走古道,偶尔所过镇街,皆是死气沉沉,家家关门闭户,讨饭的,抬尸的,沿路不绝
走到城中十字,骆帮主将陈叫山一拍,用手朝北一指,“咱住那边的龙峡山庄去,干净,消停,饭菜还合口”
众人来到龙峡山庄门前,站在石阶下,仰望着高高的门楼,汉白玉大石狮,条状灯笼忽忽闪,门匾足有丈许长,气派不凡可大家在门前逗留片刻,无人出来招呼,无人站门口叫喊
沿斜坡上去,先走侧门进偏院,将马交于马厩的马夫,拴好了,众人才步入正门大堂里。
大堂有二十来张桌子,其时坐了不过五六张,每桌也不过三两人。楼梯口一旁,有一竹竿围成的柜台,柜台之后的木柜上,摆着十几坛酒,关二爷的木像。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于柜台前,见陈叫山他们进来,只挑眼一瞥,便又吃着花生米,拨弄着算盘,再无理会
“店家”鹏天见无人出来招呼,大吼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筷架、筷桶跳了两跳,大堂里吃饭的人,便都纷纷转头朝这边看来
一位戴着黑布帽的伙计,两手抄着,从里屋走了出来,翻着眼皮,将陈叫山他们一番打量,而后才问,“几位,吃饭还是住店”
“既吃饭,也住店”陈叫山上前一步,“不知还有无上好客房”
伙计将陈叫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才挤了一丝笑,“哈,那请坐请坐客房有得是,几位先看吃点什么”
“就照你们店里的十菜配,三三三一标准弄”骆帮主因为来过龙峡山庄,便报出了十菜配,三荤三素三凉一大菜来说,表明自己是老主顾。
柜台上的妇人这时开了口,“哟,还是老客哈”将一粒花生米,朝嘴巴里一丢,拍拍两手,一扭一摆走了过来,用手绢在骆帮主脸前一扫而过,“好说”转而,杏眼一瞪,对伙计说,“发愣怔哩,报伙去呀”
妇人走到陈叫山跟前,绕着陈叫山转,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瞄着陈叫山看,见陈叫山后腰的衣服,有一凸起的方块,便嗲声说,“大兄弟,站着干啥哩,坐,坐呀”妇人装作用手绢去擦板凳的样子,刚要去触摸陈叫山的后腰,陈叫山侧身一闪,坐在了板凳上,妇人“呀”地一叫,仿佛被闪了一下,顺势便倒在了陈叫山怀里
陈叫山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心说,就凭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想来摸枪托着妇人的腰,朝上一送,一拨,再一转,将妇人稳稳当当地按在板凳上坐了
妇人“嘻嘻嘻”地笑着,用手绢捂了嘴巴,又朝陈叫山抛了个媚眼,一扭一摆地回到柜台去了
骆帮主朝陈叫山跟前靠了靠,低声说,“叫山,这家龙峡山庄,好像换人了,以前的老板娘是个长脸多些小心”
妇人坐到柜台后,从碟里抓过一颗花生米,高高一抛,脖子一伸,嘴巴一张,便稳稳当当接住了,引得大堂里的几桌人,全都喊起了好
“老板娘,瞧你这口准舌稳的,看得哥几个都坐不住了哩”
“就是,天赁冷,你这屋里也不笼火,把人冷得”
“火大了也不成啊,上哪儿消去呀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喂,老板娘,花生米忒小了些,今儿晚上,上我那儿吃大货去,嘿嘿嘿”
“瞧把你能的,你货有多大大得过成老板的货么”
这些人荤一句,素一句地起着哄,老板娘倒也不恼,对着砚台扭转脖子,砚台里有墨汁,黑黑亮亮,可照见人影,老板娘以砚为镜,看自己头上的花插得端不端末了,冲那伙人喊,“都消停点,该吃吃,该喝喝,老娘可要发了大水,只怕你们几个填不住堰口呢”
那几桌人便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叫山四下环顾一番,用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骆帮主的脚,朝那边几桌努努嘴,骆帮主顺着方向看去,看了几眼,才留意到他们进店时,那几桌上的菜就是那么多,这好一阵了,菜还是那么多,似乎没人动筷子,偶尔动一筷子,也是夹些葱花、姜沫沫,在嘴巴里那么一抿
三旺怀里抱着麻袋片包了的长枪,正襟危坐,陈叫山便朝下撇撇嘴,示意三旺不必那么正襟危坐,长枪就那么靠在板凳上就成
七庆则四处乱看,显得注意力不够集中,脚尖虚起来,一下下地抖动,长枪放在大腿面面上,便一下下地随着脚尖的抖颤,而一上一下地跳陈叫山便用手指,在桌子中间点了点,提示七庆:咱们有家伙在身哩,不要到处乱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老板娘取过一根竹签,兀自歪着头,用竹签掏着耳朵眼,闭着一只眼说,“锅都冻住了咋地啥时候了,菜不上,挑硬柴架嘛”
那位戴黑布帽的伙计,便走了出来,伸着脖子说,“妇人,硬柴不多咋整我叫人到后湾砍些去”
老板娘漫不经心地,朝竹签头头上吹了一口气,斜视着伙计,“人多,要快哩,人家这都等着哩”
一会儿,店里走进七八个汉子,皆穿着黑色大衣,两手都抄着,骆帮主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陈叫山,陈叫山便将耳朵朝骆帮主跟前凑来,骆帮主小声说,“瞧,腰里都藏着家伙哩,留点神”
陈叫山点了点头
“哟,几位大哥,吃点啥哩”老板娘站起身来,招呼着,“小炒上得快,大菜稍微慢一些,不过也没关系,我这儿硬柴多哩,也等不了多久”
几位穿黑大衣的汉子,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一位矮胖矮胖的汉子,镶着一口的大金牙,“嘿嘿嘿”地咧着嘴笑,“刚吃过饭了,肚里腻歪哩,来壶六安瓜片,解解油腻,坐这儿看看老板娘”
第247章抢枪
妇人侧着脸,对着砚台,将头上的花摸了一下,手绢朝前一扑,“呀,说啥哩人老珠黄不值钱,有啥看的”说着,便一转头,脸又一变,冲里屋喊,“上好六安瓜片一壶,快嘞”
方才,妇人和大堂一伙子人,以及伙计说的话,看似打情骂俏,催促饭菜,实则为江湖黑话:其中所道之“硬柴”,便意指“枪”,所谓“砍柴”,便是“抢枪”。骆帮主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岂能听不出来
既然龙峡山庄已经换了人,过往的交情,便不必再念既然人家有意算计咱,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