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脸上只是露出感激马芳的神情,不敢对俞大猷有丝毫不满。毕竟相比较而言,俞大猷在武学上的成就是远在天赋异秉的马芳之上的。
“各位大人。”那个兵部司官至此终是忍耐不得,阴阳怪气的道:“可是将这里当成自家的客厅了这里可是兵部正堂”
“兵部正堂怎么了”
不等马芳和俞大猷两人答话,惟功便反唇相讥道:“便是皇上朝会,也是有固定的时辰,没有叫朝官们等候的道理。你们兵部再牛,叫两个都督老帅从辰时等到午时,是不是太过了一些”
这司官被质问的无语,一时瞠目结舌,竟是无话可答。
倒不是他词穷至此,可能是兵部这百年以来,没有哪一个武臣敢在兵部大堂发声质问的原故,所以惟功这一炮打来,竟是叫这司官晕头转向。
“小张同知倒是好口采,虽常见面,倒是头一回领教了。”
在张惟功出声之后,便是又有人接话,话音犹未落,便是有一个乌纱朝靴的身影,从堂后侧门慢慢踱进来。
一看这人的身影,马芳和俞大猷也是一起站起身来,远远躬下身去。
“下官见过赵大人。”
惟功虽是三品武官,还是御前亲从及导驾官,但在眼前这人面前,也是不得不低下头去。
此人穿着的是三品文官的袍服,年四十余,方面大耳,十分威严。看向惟功时,虽然嘴里说着夸赞的话,眼神却是十分凌厉。
这人便是兵部右侍郎赵孔昭,万历初年上任,曾经以侍郎身份巡抚山西,是有过方面之任的重臣,回任侍郎之后,在兵部也很有威望,当然,也是张居正的亲信人物。
在这样的人面前,俞大猷和马芳两个老帅早早躬身,也自不足为怪。
但赵孔昭并不满足,看向两个老帅,沉声道:“什么时候总兵官见兵部堂官是用揖礼了”
两个老帅身形一震,都是缓慢抬头,眼神之中,十分黯然。
“嗯还要本官再说一次”赵孔昭森然道:“自嘉靖以来,本朝规矩就是总兵官见兵部堂官行跪礼,难道到了两位大帅面前,就要改制了么”
他又道:“大约两位也自忖是元辅大人的亲信,当然,两位确实是不过元辅大人在万历早年时曾经写信给蓟镇戚帅,劝其以大礼拜我,莫生骄矜之心,两位曾经听闻此事否”
这一段话,将两个镇边大帅最后的心防击跨,俞马二人,都是感觉十分无奈,眼前这赵孔昭,官不过侍郎,品级远在自己这个正一品的武臣之下,而且两人不仅是都督和总兵官,还有太子少保的加官,眼前这位,最少再得十年之后才有加太子保、傅的可能。可国朝规矩就是如此,文贵武贱,若是自己今日坚持不跪,纵使朝廷没有明的贬斥,也不会降职,但风声一传开,全天下的文官都会视自己为敌,纵使张居正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来庇护他们,除了解职归田之外,没有别的出路了。
但触犯到文官们的底线时,就算是自己解职归田,将来也会留祸给子孙的。
两人一见如此,便是没有什么犹豫,当下便是跪拜下来。
各捧手本,唱着自己职名,报名跪见。
眼见两人如此,赵孔昭眼神中显露出得意的神情。
俞大猷原本是打算过两天再到兵部来,是他派人催促过来,就是要和马芳一起,重重给这两个海内著名的镇边大帅们一个十分厉害的下马威。
叫他们唱名跪见,就是为了叫他们明白,不管武将有多么高的职名,多大的功劳,多强大的军力,这一切在他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官面前,都是虚的
品级,军功,世职,全是虚的
只有以文驭武的祖制,才是天大地大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当然还是从实力考虑。京营现在空虚,缺乏大将重将镇守,俞大猷是一个已经挑好的人选,但在用此人之前,还是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成。
现在已经有风声,朝廷将任兵部尚书方逢时为总理京师戎政并提督京营,而他这个兵部侍郎将会是协理京师戎政和协理京营。
这两个职务原本是成国公朱希忠老国公的,现在朱希忠逝世,勋臣之中,暂且没有象样的人选,所以朝廷将此职交给兵部,而方逢时是本兵大司马,事务繁多,京营事务,多半就是由赵孔昭多用心打理了。
在自己正式接手前,赵孔昭希望能梳理好京营复杂的关系,京中勋臣在京营中甚多,彼此声气相连,最多能保持彼此相安无事,俞大猷这样的才是能做事的但越是能做事的,反是要小心提防,先得提前压服住了,收为已用才好,否则,不妨彻底压住,免生事端。
目前来看,俞大猷这个威名赫赫的大帅也是被压的规规矩矩,还有马芳这位三十年前就家喻户晓的镇边老帅也是跪在自己面前,赵孔昭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只是,眼前似乎一直有一个碍眼物,叫他眼中颇不舒服,赵孔昭想了一下才想明白过来,原来是张惟功一直昂首站在自己面前。
再想想这个可恶的小子刚刚也就是用揖礼,赵孔昭心中气更不打一处来。
他也是张居正的亲信,所以虽然冯保和张居正都欣赏眼前这小子,但比起他一个堂堂三品侍郎来,地位相差的太远,所以也不必太过将张惟功放在眼里。
当下难忍恶气,赵孔昭对着惟功冷然道:“汝无事何故擅入兵部正堂此地岂是你游玩嬉戏的地方再者,两个大帅都跪见报名,你怎敢置身事外,站立不动”
惟功心中早就有一股难以扼制的怒气,早就听说文官欺凌武官,视武官为奴,今日方能亲自得见,一股恶气,横亘在胸间,难以排解,他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一种想法,只是一时没有下定决心做出决断。
读本朝国史时,他就每每结合自己的历史知识而苦苦思索
为什么明朝的边患一直不止国初强盛时,永乐帝经常以五六十万人去讨伐蒙古,但大军一至,人家便走了,真实的战果十分有限,而淇国公丘福一次不慎,十万大军大半丧失在草原之上,全盛之时,犹有此败,明军的战斗力实在堪忧。
再有安南之役,耗时二十年,用银钱无算,人力无算,动员大军数十万,参战的有英国公和黔国公等公侯,朝廷的决心不可谓不大在安南设布政使司,就是一种决心和信心的表示。
但永乐之后短短时间,朝廷内诸公就一起下了决心,弃安南不顾,将这块千年之前一直属于中国的土地,彻底放弃。
并不是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