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边缘的乡间小山上,一弯残月与零散的星光勉强为这座山顶之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在这微弱的光线下,一座简陋的土坟孤零零地矗立着,坟前倒卧着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约莫一米八五的个子,身材修长匀称。月光轻柔地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出阳刚俊朗的轮廓。
他的眉头紧蹙,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夜风掠过荒草,发出簌簌的轻响。男子猛然惊醒,倏地坐起身来。
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迅速扫视四周后,又渐渐黯淡下去。他低头看了看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病状恶化的越来越快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疲惫,\"张曦和,看来你真的活不长了。\"
这是近几日来第三次病症发作。每一次,那深入骨髓的剧痛都如山洪海啸般席卷全身,让他恨不得就此了断。
但想到尚未完成的夙愿,他又一次次咬牙挺了过来。直到这一次,他终于支撑不住,在这荒山野岭间失去了意识。
曦和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个简陋的土坟上。月光下,坟头的野草随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他的眼神渐渐迷离,陷入了回忆之中。
三天前,江南省宛陵市。
恒远集团总部大楼内,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总经理办公室传出。
\"废物!\"
这声怒喝在走廊里回荡,引得路过的员工纷纷低头快步离开,生怕被殃及池鱼。作为当地乃至全省都颇具影响力的投资公司,恒远集团向来以严谨高效着称。而此刻,项目总监张曦和正站在总经理刘国兴面前,承受着这位顶头上司的雷霆之怒。
刘国兴的办公桌上散落着文件,他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这位西装革履总经理,此刻却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对着曦和劈头盖脸地训斥着。
曦和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面色平静。他的目光越过刘国兴,落在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上。
玻璃幕墙外,宛陵市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张曦和!你说公司留着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亨太地产的上市计划,这么好的一个项目,我把它留给你去做,煮熟送到嘴边的鸭子,你不吃就算了,还眼睁睁看着别的投资公司把这盘鸭子端走?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刘国兴一边咆哮着一边把手里的那份未签的合同砸向曦和,
“你知不知道!亨太地产近些年在房地产领域蒸蒸日上,潜力无限!这个项目完成了以后,咱们公司很有可能又多出一个独角兽级别的成功投资案例。”
“现在!没了!来,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想的,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曦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计划书和合同扔在自己的身上。半晌后,看着刘国兴气的起伏的胸腔慢慢平息下来,他才缓缓说道:
“刘总,这个项目我们不能投。亨太地产藏着很多问题没有浮出水面。我去调研了一下,他们近些年来开发的楼盘,大多数位于各市的偏远地段,已经完工5年的房区到了夜里仍然只有几十户房子的灯光亮着,很显然大多数都是空着的。在房地产市场如此不景气的今天,他们哪来的每年近乎80%的盈利增长。我也去询问了这些楼盘的业主住户,反馈过来的房屋质量问题层出不穷,这个公司根本就是个。。。。”
“闭嘴!”刘国兴猛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前把门关上。
咣~
总经理办公室外,原本安静的各组办公区域,一帮探头探脑的员工们瞬间议论纷纷。
“哎,你说张总在咱们公司也算是元老级的高管了吧,也给公司完成了不少优秀的项目,这其中还不乏独角兽企业。这刘总干啥因为一个项目,这么不给面子,开着办公室门当着大伙面这么数落他。”
“项目?你想多了,根本跟项目无关。你刚从分析师升职到投资人,以前都是在楼下办公,没看过这上面的景象。这刘总啊,有事没事就找张总的麻烦,好家伙,那骂起张总来,一点脸儿都不给啊!”
“哎?我听说张总进公司可比刘总早,张总干上项目小组负责人的时候,刘总还是个分析师呢。”
“对啊,而且刘总还是张总一手提拔上来的。三年前公司前总经理卸任,张总当时就已经是项目部的一把手了,而刘总是副总监。新任总经理这个位置,董事协会本来是计划给张总的,可是张总一再拒绝,说刘总更适合这个位置,自己只想在一线帮助更多的创业者圆梦。后来啊,刘总在张总的极力推荐下,就顺利的上任总经理。”
“我靠,那刘总也太不是人了吧,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我估摸着,是刘总不服他。我听说啊,当初张总进这间公司是她母亲介绍过来的。”
“张总的母亲?谁啊?”
“张总的母亲就是Nily服饰的董事长戴妮,当初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服装品牌大亨,也是当年我们国家服装品牌中唯一有希望走向国际奢侈品大牌的公司。”
“Nily集团?不是快黄了吗?听说戴夫人都开始变卖家产维持公司了。”
“那是现在,你可知道10年前,NIly集团的市值有多高吗?戴夫人的一句话,哪个企业大佬不给面子。所以啊刘总估计是打心底里认为张总就是一走后门的,升职那么快的原因也是因为家里的背景。现在戴家不行了,刘总更没有顾忌了,处处针对张总。我还听说啊。。。。”
“你们没有事情干了吗!行了行了,别八卦了,干活吧。领导们的恩恩怨怨不是我们能猜忌的。”
一个小组的组长中断了大家的八卦,办公区域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此时办公室内,刘国兴慢慢的走回办公桌缓缓的坐了下去,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两人沉默了许久后,刘国兴终于开口说话了。
“曦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天真了。你以为你是在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这里是慈善机构吗?这里是资本!这是个资本的社会!亨太这个项目,公司只需要投入八千万,而亨太一旦上市成功,这八千万可能就变成几亿甚至几十亿的市值!这笔账你不会算吗?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亨太地产就算有问题,哪怕它不是个良性企业,但是只要上市成功,我们公司只要运作一下把股权一抛,大笔的oney就挣到手了。亨太它就算再停牌也好,破产也罢,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是一笔生意而已啊!”
曦和仍旧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但是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然是紧握着青筋暴起。
刘国兴看他沉默着,叹息一声道:
“唉,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怎么说你都是公司的元老级别了,就算我想让你卷铺盖走人,董事会还不答应呢,况且我还是你带出来的,于情于理我还得叫你一声师父。算了,这个项目你就别管了,交给二组的负责人小陈去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吧。”
“看你这眼圈黑的,最近工作压力应该挺大的吧。放你几天假,前一阵子公司安排的全体员工体检,你忙着亲自跟项目也没去,放假这几天去把体检做了吧。”
曦和依然沉默着,像是在心里做着自我斗争,半分钟过后他还是松开了双手,微微的点了下头,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区域的员工们都或不经意的偷瞄着他,有的眼神中透露着幸灾乐祸,有的透着一丝怜悯,有的则是愤怒与不值。曦和知道他们在看着自己,但毫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他是公司最卑微的高管,又或许早在世人的眼中成为了性格懦弱的笑话。
曦和来到地下车库,开着车驶出了停车场,停在路口抬头看了看这座宏伟的摩天大厦,他不禁回忆起10年前从国外金融名校学成归来。
彼时的他意气风发,想要在国内一展宏图。回家见到母亲,母亲笑着说道。
“儿子,学成归来。家里总经理的位置可给你留好了,俗话说举贤不避亲嘛!”
曦和听罢连忙摆手道:
“妈,我可不想被人诟病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富二代。况且品牌服装行业也不是我的理想。”
“那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跟我的专业有关的。我在米国读书的时候,通过华尔街看到了太多太多资本市场血淋淋的真相。那是一个只有金钱,没有梦想的社会。我相信我们国家不一样,国家在飞速发展,太多怀揣着梦想的创业者需要投资去放飞理想,改变世界。所以我要去投资公司做一名职业投资人。妈,你可别阻拦我。”
“行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去外面打拼可没有家里的庇护,我可以介绍你去咱们这边优秀的投资公司,但是以后都得靠你自己了。”
“放心吧,妈。我是谁啊,我可是您的儿子。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投资人!”
“哈哈哈。。。”
“滴————”
一阵喇叭的催促将曦和从回忆的笑声中带回了现实。这份工作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当初的理想与初心已无法在这间公司找到了。但是离开这间公司去到别的地方就会不一样吗?
更何况家里的状况已经日况愈下,这份还算高昂收入的工作,也许已不是初心,但却是赤裸裸的现实。家里需要钱,如果Nily真的破产了,自己的这份收入最起码还能过着不错的日子吧。
曦和终是向现实低了头,就如在刘国兴的办公室里最终还是放下了捏起的拳头。
曦和开着车一路疾驰,在这个迷茫无助的时候,只有家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曦和的家位于宛陵一处被誉为“江南诗山”山脚处的别墅区。古时,很多诗人文豪都在此留下了赞美的诗词,其中不乏李白杜甫这样的诗赋大家。在这样一处诗优地美的地方居住也可谓人生一大惬意。
可再美的风景,当人心乱了也无从欣赏。
曦和回到家中,推开门便看见母亲拿着车钥匙打着电话,滔滔不绝的说的公司的事,可即便说的再多也无法挽回NIly即将破灭的事实。
“陈行长,请您给我个机会,我去拜访您,相信您看了我的计划书以后一定会放心拨贷给我们公司。。。。好,谢谢您,我马上就到!”
戴妮挂断了电话准备出门,一抬头便看到了曦和。
“儿子,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妈,刚完成了一个项目。国兴看我这些天亲自跟项目太累了,给我放了几天假,让我休息几天。正好可以陪陪云雪和小璃儿。”
云雪是曦和的妻子,璃儿则是他们刚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