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留子看着杜恩四处观看的样子，既感觉与有荣焉，又忍不住叹息遗憾：“可惜的是，这种在上古时期比比皆是的盛景，现在只剩下这边能够维持住。”
“天地其实还是那个天地，无垠无量无限的本质没有变化，出现变化的只是人心，所以，本来应该让所有人都能满足富足，不管生灵如何繁衍都取之不尽的资源，现在却出现了等阶分明，出现了种种不均衡。”
面对这样扼腕叹息的话语，杜恩微微地摇头反对。
“人心，从来没有变过。”
“人心，永远都很复杂。”
他说出两句话，黄留子微微一怔，想到什么，并没有反对，只是叹息，又意有所指：“所以，才需要一个统制人心的皇者。”
“受天下垢，为人间主……”
“对对对，就是这个！”
黄留子十分开心，随行者亦更加期待。
“万星的圣灵已然与您定下约定，所谓万星，便是万灵，即是灵气灵源之意志，天与人中间空无，而如此，那联系的渠道因此终于得到补足，您的前方已经没有丝毫阻碍，只需要登基加冕……”
黄留子絮絮叨叨，说出许多放在外界，又要让孟长清感慨修仙观震撼的话。
不过杜恩并没有在意。
因为这些早就知道了。
在跟无蕊告别的那一刻。
所以，他只是平静听着，不再说出什么话，一直走到那山中观里，在这边看到更多等候着，默默拱手见礼的修士。
道衍宗的一众要员都已集齐在此，也基本一直都在这边，杜恩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身上有着或轻或重的侵染，显然是镇压那原孽前体所不可避免沾染上的痕迹。
原孽。
扎根在道衍宗人心头的一根刺。
明明太古之错已经拨乱反正，明明天尊取代了神皇救拔众生，可本应该因此消失归回，从祖脉之中渗透蔓延的恶毒斑块，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是随着上古的繁荣而进一步滋生成型，缔造出胎动的前体。
彼时天降祥瑞，麒麟出世，镇压正枢，这才遏制住祂的进一步演变。
近古初年，再生大变，麒麟离位，道衍宗接替，于是现今才有如此局面。
长久的煎熬忍耐，在看到杜恩之时，顿时就看到了曙光在升辉，就连一直扩散的原孽浸染，也早因为他的种种作为而发生退潮。
祂更加特殊，也并不特殊，总归是，大号的怨孽而已。
“我想去看看具体的情况。”
杜恩这时候如此说着。
“喏！”
道衍宗众修这么应着。
还是黄留子在引路，不过跟随簇拥的人增加了许多。
走过中堂，进入后室，踏足向下的阶梯，往山腹之中走去。
无光之中，又有光亮。
昂！！！
高亢的龙吟在杜恩踏入山腹腔洞里时，就已经席卷而来，万分震撼人心。
他挪眼看去，只看到无边的恶孽海潮已经褪去，一条威风凛凛的双翅神龙傲立在海潮与滩涂的中间边缘，此刻看着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
应龙神尊！
祂的失踪果然与道衍宗有关系。
祂的陨落，又与这原孽有牵连。
威风凛凛只是错觉，眨眼过后，便是残败的实际。
神龙已陨，血染滩涂。
杜恩将目光从那定海神针之上，挪到那血肉的滩涂上。
随着退潮，这血肉的滩涂重新露出，无比鲜活，仿佛昨日，一张张眼睛睁大的面孔，一种种迥异不一的狰狞，又有着一样样共同的渴求。
成仙！
他停留在阶梯末底，脚边就仰倒着一具鲜活的尸体。
“高穹王尊，高穹星界，遨穹一族的王，曾经的人间巅峰之一，在上古末年也曾煊赫一时，留下种种威名。”
黄留子做着阐述，声音无比凝重沉抑。
杜恩的目光又看向第二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却光王尊，他的来历想必真君已经知晓，而他的死期看着存在错差，其实是陨落时，时空被冲击到而造成的一种紊乱。”
还有其他的尸体。
“生母尊者……”
“摇枢尊者……”
“月阴神尊……”
一个个，一位位，皆是修史留名，发迹煊赫于上古的大乘人巅。
到头来，全都死相惨烈地躺在这边，共同糊出组成这片血肉滩涂，此前还被原孽恶海所覆盖吞噬，直到近期才终于能够重新显露出来。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看这种情况，应该是应龙神尊把他们都杀了，然后自己也跟着陨落在这里，成为滩涂与孽海的分割点，唯一在此前没有被淹没的柱石。
否则就以道衍宗表露出来的种种能耐，其实根本无法再镇压遏制原孽的失控与降诞。
“的确是曾经差点失控过，就在万年前，但是阴差阳错的，南苍尊者那时分流了原孽的部分冲击，我因此上门诚心告诫他，可惜到底没能阻止到什么。”
黄留子十分感慨，换言之，他已经活了万年不止。
但看修为却只有区区合体期真君，不，甚至于合体期都不算有……是主动跌落的啊，原先的话，大乘尊者吗
杜恩略微凝视一下，就已经知晓许多。
不只是眼力强大，还有种无声地诉知。
为何近古初年会有这样的惨烈厮杀，为何道衍宗的尊者选择跌落境界，为何……
“就，让我来，告诉，你，更多……”
滩涂孽海中间的神龙，此刻扭动着眼珠，看了过来。
祂竟然还没死！
本来还要说什么的黄留子，还有道衍宗人都吓了一跳，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情况。
“应龙神尊，您，您还没有亡去！”
一种恐慌在滋生，道衍宗人们当即就要簇拥杜恩离开这边，万万不敢再逗留于此。
因为这种情况，除了应龙神尊的确强超想象之外，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一种可怕的可能，那便是，祂也发生了邪化孽变！
甚至于，现在可能是祖脉原孽在借体说话，意图将注定的人间之主吞噬！
道衍宗根本不敢大意，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原孽的可怕！
不过，杜恩并没有动弹，只是点头回应起来：“事实上，我已经有了猜测，基本知晓种种，不过，既然你愿意说，你想要倾诉遗言，我倒是不介意听一听。”
“……麒麟看来终于找到了明主啊，这就好，这样就行。”
现在的种种无声崩塌。
过往的种种开始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