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炙烤着石板,马蹄踩在石板上,随即飞快提起。马蹄声由此变得急促。
“让开!”
马背上的骑士策马冲过小巷子,引来一阵猜测。
“这是干啥的?”
“看着是信使。”
“哪有走小巷子的信使?”
“咱们这去西苑最近。”
“难道是有紧急军情?”
“是南边来的,南边能有什么紧急军情?”
信使一路疾驰到了西苑之外,下马后验证了身份,说是去直庐。
“不去永寿宫?”带着他进西苑的侍卫问道。
按照程序,信使应当先去直庐,直庐的宰辅会先过滤一遍他带来的信息,根据轻重缓急给出初步意见,再禀告嘉靖帝。
但若是有紧急情况,信使可直接去永寿宫。
也就是可以避开直庐。
比如说蒋庆之此次南下便是如此,但这厮做的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他写的是书信,而不是奏疏。不经过直庐天经地义。
“去直庐。”
信使到了直庐,严世蕃正好在。
“哪的?”严世蕃问道。
严嵩干咳一声,从后面进来。
“爹你歇着。”天气炎热,严嵩最近睡的不好,加之跟着道爷日夜颠倒,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杭州。”信使递上奏疏。
“没走通政使司?”严世蕃嘴里说着程序,自家却毫不犹豫的撕开了装奏疏的函。
“是。”信使是奉命送奏疏,“小人奉命把奏疏直接送到直庐。”
严嵩坐下,觉得浑身不得劲。
他拿着茶杯,不经意见严世蕃身体猛地一震,便问道:“是什么事儿?”
严世蕃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随从把信使带了出去,值房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他轻声道:“蒋庆之甫到杭州,浙江水师便有官兵哗变,带着十余艘战船出海了。”
严嵩揉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哗变?”
“蒋庆之带着水师出海追击。”严世蕃的眸中多了些神彩,“浙江巡抚林夕和布政司使周望,以及指挥使毛顺昌随行。”
严嵩缓缓抬头,眼中多了凝重之色,“叛军去何处?”
“杭州知府判断,应当是去投奔倭寇。”
“倭寇……老夫记得浙江水师与倭寇多年未曾厮杀过了,人称烂泥?”
“正是。”
严嵩倒吸一口凉气,“蒋庆之大意了!”
带着一滩烂泥出击,若是遇到倭寇……
“还有陈铮和景王也在。”
“赶紧去禀告陛下!”严嵩霍然起身。
严世蕃干咳一声。“爹,我估摸着锦衣卫或是东厂的人应当到了。”
“该做的姿态得做!”严嵩蹙眉,“切记,陛下神目如电,莫要动什么小心思。”
“我能动什么小心思?”严世蕃说:“蒋庆之远在杭州,咱们鞭长莫及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他的决断,与咱们何干?”
“周望!”严嵩点了周望的名,“此人与你交往密切,若蒋庆之此次出了意外,难免有人会利用周望把事儿往你,往咱们身上引。”
“爹,安心。”严世蕃说:“若蒋庆之出了事儿,我敢打赌,那些人会忙着额手相庆,忙着反攻倒算,逼迫陛下收回成命。至于咱们,反而能借此休养生息。”
“没了什么休养生息,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抓紧时日壮大自家,接下来,便是士大夫们的围攻。”
严嵩去请见道爷,严世蕃在值房里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这人太过顺风顺水了,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是大海,看着就令人心悸的地儿。那些数十年走海的老人都说了,每次出海都是历劫,蒋庆之,你这一劫……可能安然?”
道爷已经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
“水师哗变和长威伯到杭州几乎是同时,长威伯尚未安定下来,便带着水师战船追击。林夕、周望和毛顺昌随行。另外,陈先生和景王随行。”
陆炳低下头,他知晓这事儿的分量。
其一,这是大明水师第一次哗变,以往有些小规模的事儿,大多被水师内部给遮掩压制住了。锦衣卫侦知后,禀告给道爷,道爷也选择了息事宁人。
“这是给庆之的下马威吗?”嘉靖帝眯着眼,“朝中那些人会闹起来,闹吧!天气热,朕闲极无聊,正想看看猴儿闹腾!”
但蒋庆之出海了啊!
“陛下。”陆炳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奶兄,“浙江水师畏敌如虎,多年来一直与倭寇相安。”
——那就是一滩烂泥啊!蒋庆之带着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出击,若是遭遇了倭寇……
浙江文武三巨头在船上,帝师陈铮在船上,连特么皇子也在船上。
加上一个大明仅有的名帅和新政执政者蒋庆之。
一旦被倭寇一锅端了,陆炳觉得对当下局势造成的震动,不亚于当年的土木堡之变。
虽然损失的人马连土木堡之变的零头都不及,但皇子和新政执掌者被倭寇灭了,或是擒获,消息一旦传出去,儒家那些人将会发动疯狂的反扑。
这股反扑的力量,比土木堡之变造成的冲击更为犀利和猛烈。
陆炳抬头,欲言又止。
“担心倭寇?”
“是。”
蒋庆之陆战堪称是无双无对,但那是海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