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唐离相识以来,从当初的厚加结纳到平日里书信探问,再到唐离此次到达灵州后一再不露行迹的表示绝不干涉具体军事指挥,哥舒翰看到的都是唐离温文尔雅的文官气度,却没想到此时自己一个“急战”竟引他露出另一个面目来。
“人言唐别情好记仇,好记仇之人必心坚,此话果然不假”,心底暗道的同时,哥舒翰拨马回转靠近唐离身边微笑言道:“别情你想到那儿了你这监军都不肯让军士在数九寒冬攻河东坚城。莫非我就不知心疼手下儿郎此次之战只为逆袭那些打粮拉夫的河东叛军,前些时忙着调兵入关也就没太在乎这些跳梁小丑,想不到他们竟然猖獗如此,如此某既已腾出手来,焉能容得他们再放肆七日之内,我要彻底肃清边界。让关内道再见不到一个范阳叛军,薛嵩攻打丰州无非是为粮草,从即刻起,两河叛军休想从关内再弄到一粒粮食”。
“打一个反袭扰战何需出动如此多人马”,事关平叛大计,唐离半点也不轻信,“若将军措置不当提前引发大战,坏我军略。我虽与哥舒交情莫逆,需也顾不得了”。
“关内与两河边界绵延千里,这数万军力算的什么。再则此次反袭扰也正好调动军力,为明春大战做准备”,见唐离如此固执,哥舒翰面露苦笑道:“罢了,我本还想派兵入两河袭击叛军辎重补给,如今也一并取消如何别情放心,我绝不至于逼急他们坏了军略说来也是好笑,历来监军那个不是促战的,也只有别情你生怕开打。这也算是千古一奇了”。
见哥舒说地清楚,心中疑虑尽释的唐离催马前行的同时,收了严肃的表情一笑道:“我不是怕打,只是怕打不好如今大略已定,只要哥舒你不逾矩,这场反袭扰战如何打法,我绝不插手”。
“你倒是会偷懒”,哥舒刚说到这里。就听唐离问道:“对了,今日怎的不见李太白”。
一说到李白,立时换来哥舒翰一个实实在在的苦笑,“别情真是害我不浅,当日自你走后,他就扎在我军帐中,我给了他一个节度府典军地职司都安置不住”。
唐时士子入仕一般有三种途径,科举中榜,以吏才擢升,或是入节度使幕府。自开元间玄宗设立十镇,使节度使制度固定下来之后,有唐一朝的著名诗人几乎大多都有过或长或短的幕府经历,高适岑参等人莫不如是,相比较一般文士入幕做个七品录事参军而言,哥舒翰给李白安置的这个典军实在算是仁至义尽了,典军是实职,又是正五品的官衔儿,这是哥舒翰权利范围内能给的最高职司,也意味着如今是白身的李白正式跨入了大唐中级官员的序列,于唐离而言,这实在是对李白最好地安排,待听说李谪仙对这一职司也不满意,唐离也不免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他现在”。
“李青莲果然人如其诗,有一颗豪胆,放着正五品典军不做,非要上前线杀敌,我被他缠不过,给了他一个正六品上镇将,这次随调兵去了原州前线”,言至此处,哥舒翰无奈一叹:“好一个功名只向马上取,他就在我军帐中吟了这句诗,生生把我珍藏二十年的一副精铜锁子战甲也给讹走了”,言至此处,想到名闻天下的诗仙撒赖放刁地孩童心性,刚才还是满脸苦笑的哥舒翰忍不住的大笑出声。
“上镇将可是统兵实职,还去了原州前线哥舒”
“别情放心,实际统兵的是副将,而这个副将是我亲自配的,李青莲真要在关内道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但不起这个骂名”,便执缰缓行,向唐离一笑的哥舒翰道:“不瞒你说,还在你们到关内道前,玉真长公主就来了一封便笺,请我尽量顺着谪仙人的意思,要不我也不至于如此”。
闻听此言,原本还要再说的唐离沉吟片刻,一挥马鞭笑道:“罢了,去就去了厮杀疆场,建功立业,李谪仙想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好歹顺他一次意思也好,经此一事他必定文思泉涌,咱们多担点儿心,换几曲流传千古的绝唱,倒也合算”。
唐离这番话说完,二人对视之间俱都一笑。
京城长安,靖安坊状元府
关内道朔风烈烈,但年关已近地长安却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状元府第三进院落左厢那个雅致偏院中,正有一个麻衣高冠的三旬道士正于露天雪下看着身前树干上迎寒盛开的玉黄色腊梅花。
几步之外,房檐下石阶上的泥炉正汨汨冒着水汽,传来淡而温暖的咝咝水响,道袍外的麻布大氅闲闲披着。高高挽起地道士髻上零星落着三两瓣洁白的雪花,手中的的那卷南华经也似垂非垂,在这样一副腊梅映雪图中,道士的身姿直有说不出的飘然出尘之意。
“咚咚咚”三声叩门轻响,道士身形未动,一个面容普通身穿黑衣地汉子已推门而入。“四娘命禀知先生,关内急报,少爷已平安返回灵州”,一句说完,黑衣汉子便如来时一般闪身退出,只留下“吱呀”一声的关门轻响。
听黑衣汉子说唐离已平安返回灵州,道士身形虽依旧是一副闲淡安适模样,但于无人可见处。他那握着经卷的手却猛的一紧,待黑衣人闪身退出,道士口中长吁出地那口气使身前枝上刚刚落下的那瓣雪花瞬融为水。
转身回房。道士的步子依旧是不疾不徐,但他上阶时却不防脚下一绊,虽然身子歪倒只是瞬间之事,却也丝丝显露出道士的心思。
顺手将手中地南华经卷随意的扔在书几上后,道士复又转身出房,于阶下端起了滚水早沸的釜鼎,收集于今冬地第一场雪水经这样一煮分明有些老了,但道士丝毫不以为意,滚沸的水注入极品白瓷盏中。绿意可人,直到一口清茶入口,道士的心才彻底宁定下来。
堪堪到这盏茶的最后一口,院门再次开启,一脸惊喜神色的唐七大跨步走了进来,“先生的扶风卦果然神验无比,少爷已带着王老将军的尸身平安返回灵州了”,唐七惊喜的高声彻底打破了偏院中的寂静清幽。而放下茶盏地道士李泌也恢复了素来平静的神色。
“吉人天相,原该如此”,李泌的淡定从容让兴冲冲而来的唐七愈发心生敬畏,做为这个道士的助